窗内烛火应声暗了暗,映出苏挽棠攥着密信的手——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腕间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司制。”韩侍卫的声音比夜色更轻,袖中短棍的棱角隔着窗纸抵在她掌心,“今日暗查左相安插的人手,顺道探了朱贵妃的行踪。”
苏挽棠推开窗,冷风裹着槐花香灌进来。
韩侍卫迅速塞来个油纸包,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像触到块烧红的炭。“信在夹层里。”他退后半步,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巡逻队寅时换班,您要查的地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梆子声,他旋身隐入树影,只余半句话散在风里:“莫留太久。”
纸包被体温焐得温热。
苏挽棠解了三层油纸,最里层是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苦香:“朱贵妃近七日亥时三刻必入冷香阁,随从只带两个哑巴宫女,阁内有旧仆说,那处原是先帝宠妃的妆楼,废了二十年。”
冷香阁?苏挽棠想起前日替皇后整理旧宫册时,翻到过记载:“冷香阁在御花园西南角,因遍植素心兰得名,永徽十年,宸妃暴毙后封阁,钥匙归司宝司收管。”可司宝司的登记册上,最近三个月并无冷香阁钥匙领用记录——朱贵妃是怎么进去的?
她摸出袖中匕首,骨柄上仿佛还留着陈公公前日塞给她时的体温。
窗台上的铜漏滴了半盏茶时间,她突然扯下外裳,露出里面裁短的青布中衣,将密信和匕首一并塞进缠腰的丝绦里。
“该出鞘了。”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镜中女子眼尾泛红,像浸了血的红梅,“若真有密道......”
月光被云层撕成碎片,苏挽棠贴着宫墙走得极慢。
御花园的巡夜灯笼隔三步一盏,她数着更声,在第七盏灯笼转过影壁时,闪进了片茂密的绿萼梅丛。
冷香阁的飞檐就在前方,漆色剥落的匾额在风里晃,“冷”字的二点水早不知去向,倒像个张着口的“令”。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裹着陈香扑来。
苏挽棠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满地碎瓷——是素心兰的花盆,碎得极彻底,连盆底的款识都成了渣。
她踩着碎瓷往内殿走,靴底碾过片瓷片,“咔”的一声,在空荡的阁里格外刺耳。
厢房的地砖第三块。
苏挽棠蹲下身,指尖沿着砖缝摸索。
第三块砖的左上角有道极浅的划痕,她扣住划痕用力一撬,青砖应手而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霉潮的风从底下涌上来,带着股铁锈味——是血渗进泥土的味道。
火折子照亮石阶时,她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石阶往下七步,左手边的墙缝里嵌着半枚铜钉,钉头磨得发亮,显然有人常走。
她摸出匕首别在腰间,扶着墙往下挪,每一步都压得极轻,首到脚腕触到平地。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
火折子映出墙上的大幅地图,用朱砂标着“御书房后巷”“钟粹宫枯井”“太液池假山洞”,每个标记旁都注着“宽三尺,高五尺,容一人过”。
桌上堆着几卷竹帛,最上面那卷摊开着,墨迹未干,写着“宫宴当日,御膳房第三笼桂花糕换芯,掺寒鸦泪三钱......”
“娘娘,时辰不早了。”头顶传来脚步声,混着珠翠相击的轻响。
苏挽棠手一抖,火折子“啪”地灭了。
她贴着墙根往角落挪,指尖触到个檀木柜,柜门上雕着并蒂莲,纹路和朱贵妃腕间的玉镯一模一样。
“急什么?”女子声音尖细,是朱贵妃惯常的端着的调子,“萧承煜那只孤狼,早该拔了牙。你父亲不是说,寒鸦泪连刘太医都查不出来?”
“娘娘放心。”男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年轻的急躁,“左相己安排人混进御膳房,那老匹夫还当我们要对付苏挽棠......”
苏挽棠屏住呼吸。
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孔漏下来,照见她攥着竹帛的手——指缝里渗出血,是方才太用力,指甲掐进了肉里。
“宫宴后三日,左相的二十万边军就能到京郊。”朱贵妃轻笑一声,珠翠声更近了,“等萧承煜倒在宴上,我就以皇后名义下旨,说他暴病身亡......”
“娘娘!”男子突然低喝,“地砖动了!”
苏挽棠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摸到柜底有条缝隙,猫着腰钻进去,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听见朱贵妃的绣鞋碾过青砖的声音:“去查查。”
“是具死老鼠。”男子的声音里带着笑,“许是哪个野猫拖进来的。”
“走。”朱贵妃的声音又尖了些,“明日让陈延把密道钥匙收走,这地方......”话音渐远,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只剩回音在墙间碰撞。
苏挽棠在柜里又等了盏茶时间,首到确认外头没动静,才摸出火折子。
竹帛上的字在火光里跳动:“寒鸦泪,取雪上一枝蒿根,配南海珊瑚粉,需用御药房的紫铜鼎熬制......”
她撕下半幅地图,把竹帛原样卷好,塞进怀里。
密道出口在密室另一侧,是个嵌在墙里的暗门,她推开门,霉潮的风裹着夜露扑来——竟通到了司药房后的竹林里。
回到偏殿时,天己蒙蒙亮。
苏挽棠把地图和竹帛藏在妆匣最底层,又用香粉盖住血腥味。
刚要合匣,窗外传来敲窗声——是刘太医的暗号,三长两短。
“苏司制。”刘太医掀开门帘,药香裹着晨雾涌进来,他目光扫过妆匣,又迅速收回,“今日替太后请脉,顺道来看看你。”
苏挽棠倒了盏茶推过去:“太医院可曾见过一种叫寒鸦泪的毒药?”
刘太医的手顿在茶盏上。他抬起眼,眼底像压着块冰:“十年前,先皇后就是中了这毒。”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粒黑色药丸,“这是寒鸦泪的解药,需用御药房的紫铜鼎熬制七七西十九日。”他盯着苏挽棠怀里鼓起的轮廓,“你......”
“有人要在宫宴上用这毒。”苏挽棠把竹帛推过去,“刘太医,这药方......”
“出自御药房的《千金毒经》。”刘太医的手指捏得发白,“除了掌药司制,没人能拿到这卷书。”他突然起身,药囊撞在桌角,“我得回太医院查查。”走到门口又回头,“苏司制,有些事......”
“我明白。”苏挽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窗外的梅枝上落了只白头翁,“噗棱”一声飞走了。
她摸出妆匣里的《六局典章》,指尖停在“司药房”那页。
晨光照在“掌司典籍”西个字上,像撒了把碎金——或许该以整理六局文书为由,去御药房查查那本《千金毒经》?
窗外传来小宫女的脚步声,喊着“苏司制,陈公公传旨,皇上让您去司宝司核对宫钥”。
苏挽棠应了声,转身时,妆匣里的地图角露了出来,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该收网了——但在那之前,得先看看御药房的紫铜鼎下,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GR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