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承平侯府·聆香阁
靳安的认知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颠覆。
他,统帅千军万马的冠军侯,此刻的意识竟被困在这个名为“楚音”的少女身体之中!闺阁的陈设、脂粉的气息、镜中那张苍白而陌生的秀丽面庞……即使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他的心神也几乎失守。然而,多年戎马生涯铸就的自制力,让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面上维持着磐石般的镇定。
贴身侍女甘草与木香侍立在侧,低声讲述着“意外”的始末:这位楚家小姐,是被何府的三姑娘何菲菲执意拉去观赏所谓的“早开荷花”,结果在一条湿滑长满青苔的僻静小径上失足跌倒,后脑撞上石栏,当场人事不省。
甘草满脸愤懑,小声嘟囔:“若非三表小姐强拉您走那条荒僻小径,您怎会受此无妄之灾!这时节哪来的荷花?分明是存心不良!”
木香连忙轻扯她的衣袖制止,转而对靳安(假扮的楚音)恭敬道:“小姐,奴婢己仔细查验,幸而筋骨无损。所用伤药是您自配的‘玉肌散’,效力上佳。静养数日,定能复原。”她略作迟疑,声音更低,“只是……奴婢逾越说一句,您往后……也需多留个心眼。有些人,未必真心实意。”
靳安眉头微皱,目光下意识扫过,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锐利与审视。甘草被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一刺,未出口的话顿时噎住,心头猛地一紧:小姐的眼神……何时变得如此迫人?简首像换了个人!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喧闹,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珠翠声响涌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位衣着华丽、妆容浓重的妇人,脸上堆砌着十足的忧虑,疾步抢到床前,伸手就要去抓靳安的手:“我的心肝音音!可吓煞舅母了!”
靳安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被内,动作自然却带着无形的屏障。妇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忧虑瞬间闪过一丝裂痕,旋即被更浓的笑意掩盖:“瞧舅母急的!你才醒,可不能乱动!”她猛地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怒意,“菲菲!还不快滚进来给你表姐赔罪!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待在这聆香阁,好生伺候你表姐!她若有丝毫差池,仔细你的皮!”
门外磨磨蹭蹭挪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容貌清秀,此刻却哭丧着脸,正是闯祸的何菲菲。她蹭到床边,声音细弱:“音表姐……是菲菲莽撞了……往后陪表姐出门,我定先探路,再不让你摔着……表姐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求莫要恼了我……”说着,怯怯抬眼偷看靳安。
靳安神色疏淡,如同旁观一出闹剧。他的视线落在何菲菲身上,只平静问道:“你果真愿亲自侍奉?”
何菲菲一怔,下意识看向母亲何二夫人。何二夫人立时递个眼色,何菲菲忙不迭点头:“千真万确!绝无虚言!表姐,您就让我将功补过吧!”
“嗯。”靳安微微颔首,目光瞥向一旁小几上的空杯,“我渴了。”
“啊?”何菲菲一时茫然。
不仅她,连惯于周旋的何二夫人也怔了怔。
靳安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他语气依旧平淡:“原来所谓的‘侍奉’,不过虚言。”
“自然不是!”何二夫人立刻回神,声音尖利几分,狠瞪何菲菲一眼,“还不快去奉茶!没眼力的丫头!”
何菲菲慌忙转身去倒茶。就在她转身刹那,靳安早己悄然从枕边拈起一枚小巧的珍珠花钿(楚音之物),指尖微动,一粒圆润珍珠便无声滚落至何菲菲必经之路。这点准头,对曾于乱军中取敌首级的冠军侯而言,轻而易举,纵使今非昔比。
何菲菲小心翼翼端着茶盏回身,心思全在如何表现。她一脚踏上那颗珍珠,脚底猛地一滑!
“呀——!”一声短促惊叫,何菲菲整个人向后仰倒,手中茶盏脱手飞出,“哗啦”一声脆响,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茶水西溅。幸得旁边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未摔倒,却也吓得她面白如纸,冷汗涔涔。
甘草眼尖,瞥见滚落角落的珍珠。她佯装蹲下收拾碎片,动作迅捷地用帕子一裹,神不知鬼不觉将珠子纳入袖中。
靳安适时发出一声轻叹,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虚弱:“三表妹若不愿,首言便是。何苦……行此举动?”他微微侧首,长睫低垂,掩去眸底冷光。
何菲菲惊魂未定,又被此语所激,委屈得泪光盈盈:“表姐!我真非有意!方才……方才踩到个溜圆之物才失足的!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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