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胡夫人正用帕子沾着温水擦拭他额角，见他眼尾泛红，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手一抖，帕子险些掉进铜盆。
"斐儿？"她凑近些，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
胡斐缓缓睁眼，瞳孔里还浮着未褪尽的混沌。
他望着母亲泛青的眼眶，突然抓住她手腕："娘，我疼。"
胡夫人喉间哽了块热铁，勉强扯出笑："不疼了，药喝下去就不疼了。"
她端起搁在火塘边的药碗，药汁的苦香裹着孔雀胆的腥气，在两人之间漫开。
竹帘被夜风吹得一掀，毒手药王的青帕先探了进来。
他扶着门框站定，瘢痕扭曲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小崽子醒得倒快。"
胡斐松开母亲的手，撑着竹床坐起。
他望着药王脸上的疤痕，想起方才迷糊间听见的只言片语，声音突然冷下来："你说要救我，得答应条件。"
药王拖过张竹凳坐下，程灵素抱着个朱漆药箱跟进来，站在他身侧垂头拨弄箱上的铜锁。
"我这毒术一脉，传到我这儿只剩半口气。"
药王叩了叩箱盖，"你小子中了七虫七花膏还能撑到现在，天生是块试毒的料。"
胡夫人攥着帕子的手青筋凸起："您是要收斐儿为徒？"
"聪明。"药王的目光扫过胡斐泛白的唇，"我教他辨百毒、解千蛊，保他往后在毒术一道天下无敌。
但..."他突然倾身逼近胡斐，"你得发毒誓，这辈子不害无辜，不叛师门，否则我种在你体内的蛊虫，会啃光你每根骨头。"
胡斐盯着他瘢痕下翻卷的皮肉，喉结动了动："我答应。"
"别急着应。"胡夫人按住他手背，"你爹..."
"我要知道爹是怎么死的！"胡斐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利，"当年他中了黑煞寒冰，是不是和这毒术有关？"
药王的手指在竹凳上敲出轻响。
程灵素的铜锁"咔嗒"一声开了，她取出个青瓷瓶，瓶身沾着暗褐色的药渍。"黑煞寒冰是我早年炼的毒。"
药王说，"二十年前被我大徒弟慕容景岳偷了。
那小子野心大，偷了毒方就跑，后来听说投了姑苏慕容家。"
胡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胡一刀暴毙的夜里，她抱着襁褓中的斐儿跪在雪地里，看着丈夫心口的紫斑从指缝渗出血来。
原来不是江湖仇杀，是有人处心积虑。
"娘，我要去姑苏。"胡斐抓住她胳膊，"找慕容景岳，给爹报仇。"
胡夫人反手握住他手。
儿子的掌心还带着少年人的温热，可她想起胡一刀断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照顾好斐儿。"
她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逼回去："你跟着药王学本事，娘去查。"
"不行！"胡斐急了，"你一个人..."
"我是你娘。"胡夫人摸了摸他发顶，语气软下来，"
等你学成，娘要是没回来，你再去。"
竹屋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火塘里炭块崩裂的响。
"宋小友，进来。"药王突然开口，"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得你在门口站成桩子。"
宋青书跨进门槛，竹帘在身后落下。
程灵素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头整理药瓶。
她发间那朵蓝菊被风揉得有些蔫，却仍固执地散着幽淡的香。
"你来找我，不只是为胡家小子吧？"药王指了指屋角的木椅，"坐。"
宋青书坐下，喉结动了动："在下经脉尽断，求前辈指点。"
"经脉尽断？"药王嗤笑一声，"武当的梯云纵，宋远桥的大徒弟，能被人废成这样？"
他突然探手扣住宋青书手腕，枯瘦的手指像两根铁钎，"嗯...任督二脉全断，带脉乱成一团麻。"
他松开手，"寻常大夫治不了，我也不行。"
宋青书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听见药王说"不行"，还是觉得胸口被压了块石头。
"但有法子。"药王摸出个青花瓷瓶，倒出粒朱红药丸抛给他，"吃了。"
宋青书接住药丸，药香里混着股腥甜。
他仰头吞下去，喉间立刻泛起温热，像有团火顺着食道往下滚。
"这是续脉丹，保你三个月内经脉不溃。"药王敲了敲桌案，"要彻底修复...得找'修真级'的武功。"
"修真级？"
"《葵花宝典》、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这些能重塑筋骨的神功。"
药王眯起眼，"听说慕容家的燕子坞藏着不少秘籍，你不妨去碰碰运气。"
宋青书的心跳突然快了。
他想起原著里慕容博收藏的武学典籍，想起"斗转星移"能逆转经脉之力，或许这就是他的转机。
"巧了。"胡夫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我正打算去姑苏查慕容景岳的下落。"她望着宋青书，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若想去燕子坞，不妨同路。"
宋青书喉咙发紧。
胡夫人的目光像初春的溪水，看似清浅，却裹着化不开的暖意。
他想起昨夜她守在胡斐床前，月光透过窗纸落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时他就想，若能替她分担些风雨，倒也不错。
"娘！"胡斐从里屋跑出来，"你不能和他..."他瞥了眼宋青书，耳尖发红，"他是外男。"
胡夫人被逗笑了。
她伸手揉乱儿子的头发："你宋大哥经脉未愈，我总不能看着他一个人上路。"她转头对宋青书说，"明日辰时，庄外老槐树下见。"
程灵素抱着药箱跟出来，手里多了包用蓝布裹着的东西。"这是避毒散。"她把布包塞给宋青书，"燕子坞多毒蛇，你...你和胡夫人带着。"说完转身跑回竹屋，发间的蓝菊在暮色里晃了晃。
宋青书捏着布包，能摸到里面颗粒的触感。
他抬头时，胡夫人正望着程灵素的背影笑："这丫头，倒比你会疼人。"
胡斐凑过来，盯着他手里的布包："你...你要照顾好我娘。"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她夜里会踢被子，吃不得太辣的菜，还有..."
"斐儿！"胡夫人耳尖泛红，"你宋大哥又不是三岁小孩。"
宋青书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甜。
他想起原著里胡夫人早逝的结局，此刻倒生出几分贪心，或许他能护着这对母子久些，再久些。
暮色渐浓时，药王庄的竹篱笆外传来马嘶。
宋青书帮胡夫人把包裹绑在马背上，转头看见胡斐站在门口，程灵素躲在他身后，手里攥着朵刚摘的蓝菊。
"路上小心。"胡斐喊。
"知道了。"胡夫人，翻身上马，伸手拉宋青书上来，"走了。"
他望着前方渐暗的山路，突然听见胡夫人说："前面有个镇子，估计得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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