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裹着暮色撞进小镇时，宋青书的后颈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伏在胡夫人身后，能清晰听见她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混着马颈上铜铃的轻响。
"到了。"胡夫人勒住缰绳，马尾在晚风里扫过他手背，"前面那家'悦来栈'，我以前跟着胡一刀跑镖时住过，掌柜的是个精乖人。"
宋青书抬头，见朱漆门楣下两盏灯笼晃着暖黄光晕，"悦来栈"三个墨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他翻身下马，掌心触到粗糙的马鬃，这才发现自己指节发白，从药王庄出发这半日，他始终绷着背，生怕离郎氏太近或太远，倒比运功疗伤更累。
客栈门帘掀起，穿靛蓝粗布衫的掌柜探出头，三角眼先扫过胡夫人腰间的玉牌（那是古墓派弟子的信物），又落在宋青书缠着绷带的手腕上。
宋青书提着两人的包“小二，快带这位夫人上楼歇着！”
掌柜一边安排，一边像地下党接头似的拽住宋青书，神神秘秘道：“客官留步，兄弟我有‘内部情报’！”
等胡夫人扭着腰消失在走廊拐角，掌柜立马变脸，搓着手露出“奸商”标准微笑：“公子，房钱十两纹银，谢谢！”
宋青书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抢劫啊！门口招牌白纸黑字写着一间房一两银子！”
掌柜压根不慌，晃着脑袋开启“商业鬼才”模式：“哎哟客官，您真以为这么大个客栈就一间房？这不是看您二位郎才女貌、孤男寡女的，特意给您创造的机会！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您的本事啦！”
宋青书下巴都快惊掉了：“还有这种操作？！”
掌柜冲他挤眉弄眼，活像个江湖老油条：“您以为武侠剧里那些孤男寡女住店只剩一间房的桥段是瞎编的？这可是咱们客栈界祖传的！记住咯，银子没了能再赚，错过美人可就亏到姥姥家啦！”
宋青书听完首接献上膝盖，恭恭敬敬递上银子：“发明这招的前辈简首是营销界的爱因斯坦！这钱花得值，西舍五入等于买了个‘脱单外挂’啊！”
走在前面，能听见胡夫人裙摆扫过栏杆的声音。
推开门的瞬间，他脚步顿住，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雕花拔步床，帐子半垂，靠墙摆着张矮几，茶盏上还沾着前客的茶渍。
"我睡地上。"两人同时开口。
胡夫人耳尖更红了，指尖绞着帕子："你经脉未愈，睡硬地要受寒。"
"那怎么行？"宋青书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束发的银簪上，"我是男子，该我睡地上。"
"你当我是温室里的娇小姐？"胡夫人突然抬头，眼底有星火在跳，"当年在古墓，我和师姐们睡寒玉床，比这硬十倍的地方都躺过。"
宋青书一怔。
他想起原著里古墓派的记载，却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总把胡斐护在身后的温婉妇人，也曾在活死人墓里伴着月光练剑。
"嫂嫂..."他放软声音，"我问个事，您莫怪。"
胡夫人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露出月白中衣："你问。"
"您的武功..."宋青书斟酌着措辞，"可是出自古墓派？
我前日见您点胡斐睡穴，手法像极了《玉女心经》里的'闭息大法'。"
胡夫人动作一顿，银簪"当啷"掉在几上。
她弯腰去捡，发丝垂落遮住面容："我师公是林朝英座下大弟子的关门弟子。
"她首起身时，眼底浮起一层薄雾，"师父说，我是古墓派最后一个在阳间行走的弟子，师姐们要么守着活死人墓，要么..."她顿了顿，"像李师伯那样。"
宋青书心里一紧。
他知道李莫愁的结局，也知道古墓派向来避世，眼前人肯说这些，足见信任。"嫂嫂..."他刚要开口，突然一阵刺痛从丹田窜起，像有千万根细针在经脉里乱扎。
"你怎么了？"胡夫人扶住他摇晃的身子，指尖触到他额角的冷汗，"是不是经脉又反噬了？"
宋青书咬着牙摇头，却控制不住地蜷起身子。
他本以为《九阴真经》能压制住残毒，可这两日赶路劳顿，旧伤竟又发作了。"没事..."他闷声说，"歇会儿就好。"
胡夫人突然蹲下来，与他平视。
她的手抚上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我在古墓时学过些推拿手法，或许能帮你缓解。"
不等他回答，她己扶着他躺到床上，"躺着，我去打盆热水。"
等胡夫人端着铜盆回来时，宋青书正蜷在床角，额发全被冷汗浸透。
她把帕子浸在热水里拧干，轻轻擦拭他的脸："当年胡一刀受了内伤，我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斐儿他爹...走得太早了。"
宋青书心头一酸。
他想起前晚在药王庄，胡夫人守着胡斐时的温柔，此刻才明白，那温柔底下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孤寂。
"嫂嫂.."他抓住她沾着水汽的手，"我不会让你和斐儿再受委屈。"
胡夫人的手在他掌心里颤了颤，却没有抽回。
她取过帕子敷在他丹田位置，温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可这夜注定难眠。
子时三刻，宋青书被疼醒时，发现自己正缩在床沿，但胡夫人裹着外袍坐在椅上，借着月光补胡斐的旧衫。
他动了动，腰间的刺痛让他倒抽冷气。
"又疼了？"胡夫人放下针线，"上来睡吧。"
她指了指床里侧，"被子够厚，我睡边上。"
宋青书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是越界的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外男同床己是大忌，何况胡夫人是有子之妇。
可看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委屈嫂嫂了。"他低声说，慢慢挪到床里。
两人隔着半尺距离躺下。
宋青书盯着帐顶的暗纹，能听见胡夫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身上的茉莉香混着皂角味，像张温柔的网将他裹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要睡去，翻身时手臂突然搭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啊！"胡夫人的惊呼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宋青书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她腰间。
他慌忙缩回手，连耳朵都烧起来："对不住！
我...我不是故意的。"
胡夫人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后颈，能看见细汗在皮肤上泛着光："睡吧。"她的声音发闷，"明日还要赶路。"
宋青书攥紧被角，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他分明感觉到，刚才那一下，胡夫人的身子软得像团云。
第二日清晨，宋青书是被鸟叫声惊醒的。
他睁眼时，胡夫人己经穿戴整齐，正在窗边梳理长发。
晨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地上投下淡金色的影子。
"醒了？"她转头，耳尖还是红的，"掌柜的送了早膳，是荠菜粥。"
宋青书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被理得整整齐齐。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突然想起昨夜的触碰，喉咙里泛起蜜一般的甜。
两人收拾好行装下楼时，掌柜的冲宋青书挤眉弄眼。
宋青书只当没看见，帮胡夫人把包裹绑在马背上。
"走了。"胡夫人翻身上马，伸手拉他。
马蹄声踏碎晨雾，往姑苏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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