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昨夜他装了半宿睡，听着周芷若在桌边坐了又起、起了又坐，瓷杯与木桌相撞的轻响像敲在他神经上。
首到西更天，那动静才歇了，大约是倚着椅背合了眼。
此刻她歪在椅中，乌发垂落遮住半张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阴影，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软。
"青书？"
周芷若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宋青书立刻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她的影子罩过来，温凉的指尖触上他腕脉，和昨日张无忌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更轻，像怕碰碎什么。
"醒了。"他睁开眼，刻意让目光在她泛红的眼尾多停了一瞬，"可是张教主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叩门声。
周芷若的手猛地缩回去，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扫过他手背，凉得像初春未化的雪。
"周姑娘，宋兄弟。"
张无忌的声音隔着门板发闷，"我...我翻了整夜医书，实在找不到治断脉的法子。"
宋青书撑起身子，床板发出吱呀轻响。
他看见周芷若攥着帕子的指节泛白，帕角绣的鸳鸯被揉成一团。
"无妨。"他笑了笑，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我早有准备。"
这不是假话。
张无忌的软筋散、通督脉的谎话，他前世在ICU见多了家属隐瞒病情的戏码，哪里会信？
"我想去找毒手药王。"
他盯着周芷若骤然睁大的眼睛，"听说他在苗疆能续断骨，或许也能治断脉。"
"苗疆？"张无忌的声音拔高了些，"那里瘴气重，你如今身子...周姑娘，你不能由着他胡闹！"
"我自然会护着青书。"周芷若转身时发簪滑落，青丝披散在肩头，倒比束着时更显柔媚，"劳烦张教主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张无忌的脚步声在廊下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
宋青书望着门闩扣上的声响，忽然想起前世在手术室，家属签完放弃治疗同意书后，也是这样逃似的离开。
"收拾行李吧。"他掀开被子要下床，却在触到地面时踉跄 这副身子的腿早就没了知觉，"劳你扶我。"
周芷若的手立刻环住他腰。
她身上带着峨眉弟子惯有的沉水香，此刻却混着淡淡药气，是张无忌昨日输的内力余韵。
宋青书垂眼盯着她耳尖，那里泛着不自然的红，和昨夜张无忌说"摸摸我心跳"时一个颜色。
"阿若。"他低低唤了声，见她睫毛颤了颤，"你说回峨眉，可苗疆在西南，咱们得绕路。"
"我陪你去。"她的手在他腰上紧了紧，"青书，是我对不住你。"
宋青书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麻雀，想起韦小宝在丽春院装痴卖傻的模样，那小子不会武功，不也把天地会、神龙教耍得团团转？
他宋卿疏有现代医学知识，有前世二十年的人情练达，断不会比韦香主差。
马车载着两人往西南走了七日。
宋青书每日倚在车窗边，看周芷若替他擦药时泛红的耳尖，看她替他挡开路边野狗时绷紧的脊背，看她在驿站里替他试粥温凉时轻吹的气，每一个细节都像针，扎进他心里，把"复仇"二字刻得更深。
第八日黄昏，他们进了座青瓦灰墙的客栈。
小二搓着抹布赔笑："客官对不住，只剩一间上房了。"
周芷若的耳尖又红了。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宋青书手背，轻声道："我打地铺。"
"哪有让你睡地上的道理？"宋青书按住她要掀被的手，"我睡地铺。"
他说罢便要往下蹲，却被周芷若一把拽住。
她的掌心还带着试药时的温度："你腿不方便，我...我睡床里侧，你睡外侧。"
烛火在她身侧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发间珠钗闪着微光。
宋青书忽然想起前世婚礼上，未婚妻也是这样站在烛火里，说"我会陪你一辈子"。
他喉间发紧，却还是弯起嘴角："好。"
夜里他躺在床沿，听着周芷若均匀的呼吸声，望着梁上悬着的蛛网。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她的被角，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宋青书盯着那截手腕，想起昨日替他擦背时，她腕间系着的珍珠串，和灵蛇岛上张无忌送的那串，颗颗都一般大小。
"青书？"周芷若突然翻身，额头抵上他后背，"你可还疼？"
他僵了僵，反手覆住她搭在腰间的手："不疼。"
谎话像蜜，甜得他舌尖发苦。
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拂过后颈，带着点川贝枇杷膏的甜，和张无忌药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若。"他轻声道，"等我治好了腿，咱们就回武当。"
"好。"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指节，"我陪你。"
宋青书闭了眼。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银白。
他想起藏在包袱最底层的《黄帝内经》抄本——那是昨夜趁周芷若打热水时，从张无忌留在驿站的行李里顺的。
书页间还夹着半片珍珠，边缘带着细锐的划痕，像被谁狠狠扯断过。
有些账，总得算清楚。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任由周芷若的体温透过薄被渗进来。
等明日天一亮，他们就要过沅江，进苗疆。
那里有毒手药王的药庐，有能续断脉的奇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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