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吗？林晚。”
“现在，你和我……谁都别想轻易脱身了。”
江砚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铆钉，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分量，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他深灰色的瞳孔里，风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潭，里面翻涌的是顶级掠食者面对失控局面时，最纯粹、最可怕的计算与掌控。
电话那头，周扬崩溃的喊叫、刺耳的警笛、鼎沸的人声……所有混乱的喧嚣，此刻都沦为背景噪音，模糊地鼓噪着我的耳膜。唯有江砚这冰冷的一句话，和他眼中那片毫无温度的寒潭，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神经上，带来灭顶的窒息感。
“你……”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一个音节都挤得艰难。身体被他卡在衣柜前，手腕依旧被他铁钳般的手扣着，膝盖被他的腿压制，动弹不得。刚才挣扎时涌出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此刻却因为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而忘记了滑落。
“松开我！” 屈辱和愤怒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我哑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他手腕的钳制，身体徒劳地在他禁锢的怀抱里扭动，像一条搁浅在滚烫沙滩上的鱼。昂贵的衣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却极具压迫感的心跳，和他西装下紧绷如岩石的肌肉线条。
“别动。”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命令，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手终于松开，那枚扰人的机器被他随手丢在脚边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空出的手，却带着更强势的力量，猛地扣住了我另一侧的肩膀！五指如同冰冷的钢爪，瞬间锁死了我所有挣扎的企图。
“听着。” 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额角，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媒体在外面，堵死了。老爷子震怒。”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砖，砸在我的心上。“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不给我任何躲闪的余地。
“跟我出去。”
“告诉他们，我们很相爱。”
“告诉全世界，那些视频，就是我们的日常。”
“告诉所有人，这场婚姻，从来就不是什么该死的契约！”
“不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操控的愤怒让我瞬间失控，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江砚！你做梦！我凭什么要陪你演这场戏？协议到期了！我不干了！你放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他，指甲甚至在他昂贵的衬衫领口下留下几道细微的红痕，身体却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纹丝不动，反而被他更紧地按进怀里，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生疼。
“凭什么？”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毫无温度，带着一种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嘲弄。扣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我抬起头，再次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就凭林阳。” 他薄唇轻启，吐出那个让我瞬间血液凝固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我最致命的软肋。“就凭他每个月那笔天价的靶向药，现在还捏在我手里。就凭我一句话，可以让他的治疗明天就中断，让他重新躺回那张病床上，一天天……等死。”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心口。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弟弟林阳苍白却强撑笑意的脸，医生那句“需长期维持”的冰冷宣判，医院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所有被金钱暂时压制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江砚用最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抽干了。挣扎停止了。反抗的意志如同被狂风摧折的枯草，瞬间枯萎。我僵在他怀里，像一具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只剩下控制不住的、细密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西肢百骸。被他扣着的手腕和肩膀，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脏被狠狠撕裂的万分之一。
泪水，汹涌无声地决堤，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扣着我肩膀的手背上。那滚烫的湿意，似乎让他冰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明白了？” 他低下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我瞬间惨白、泪流满面的脸，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掌控一切的、令人绝望的笃定，“那就收起你的眼泪，林晚。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扮演好‘深爱江砚的江太太’。” 他微微停顿，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指令，“记住，要‘情真意切’。”
他松开扣着我肩膀的手，那只手转而伸向我的脸颊。冰冷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擦过我脸上的泪痕，动作粗粝得近乎粗暴，仿佛在擦拭一件物品上多余的污渍。
“整理好你自己。” 他命令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毫无起伏的冷静，仿佛刚才那番残忍的威胁和此刻衣帽间里混乱的痕迹从未发生过。“五分钟后，楼下客厅。”
说完，他猛地松开对我所有的钳制——扣着我手腕的手，压制我腿的膝盖——像丢弃一件失去价值的物品。高大的身躯骤然撤离，带着一身冰冷迫人的气场，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拉开衣帽间的实木门，大步走了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隔绝了他离开的背影，也像一道闸门，彻底将我锁死在这名为“现实”的绝望囚笼里。
身体失去了支撑，顺着冰冷的衣柜门板，软软地滑坐在地毯上。昂贵衣料柔软的触感此刻像针一样扎着皮肤。手腕和肩膀被他捏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感。脸颊上被他擦拭过的地方，也带着粗粝的麻木。
眼泪依旧不停地流，却不再是刚才那种激烈的、带着愤怒的泪水，而是无声的、冰冷的、绝望的河流。视线模糊地落在脚边不远处，被他随手丢弃的那枚手机上。屏幕朝下，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林阳……林阳……
弟弟的名字在脑海中疯狂回响，伴随着医生冰冷的话语和江砚最后那句残忍的威胁。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心脏，疯狂地收紧，几乎要将它勒碎。我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和绝望的嘶喊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蜷缩起来，不住地颤抖。
为了林阳……
为了林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微弱，却带着千钧的沉重，压垮了我所有的自尊和反抗的念头。我签下那份冰冷的协议时，是为了它。如今，在这衣帽间冰冷的地毯上，我再一次，被它推入更深的、不见天日的深渊。
江砚赢了。他用最精准的武器，击溃了我最后的防线。
我颤抖着，扶着冰冷的衣柜门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腿是软的，像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视线扫过旁边巨大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狼狈到极点的女人。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眼睛红肿，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失去了血色，留下深深的齿痕。身上柔软的家居服皱巴巴的，领口甚至被刚才的挣扎扯开了一点点。
深爱江砚的江太太？
情真意切？
看着镜中自己这副失魂落魄、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模样，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自嘲猛地涌上喉咙。
我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手忙脚乱地抓起纸巾，用力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和狼狈。指尖冰冷而颤抖。拿起梳子，试图梳理凌乱的头发，动作却僵硬得像木偶。目光扫过台面上摆放的、那些昂贵却冰冷的瓶瓶罐罐——江砚让人准备的、属于“江太太”的化妆品。我从未用过，它们只是这华丽囚笼里的冰冷装饰。
现在，却要用它们，来粉饰太平，来扮演一场“情真意切”的恩爱戏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心上。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我胡乱地抹了点粉底，试图遮盖惨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涂上一点口红，掩盖毫无血色的唇。手指依旧抖得厉害，口红甚至涂到了唇线外一点。
就在我手忙脚乱、心慌意乱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是江砚某次出席完拍卖会随手扔给我的，里面是一枚价值不菲的蓝宝石胸针，我从未佩戴过。
而此刻，那首饰盒的盖子不知何时被碰开了一条缝。
缝隙里，露出的不是冰冷的宝石光泽。
而是一张照片的边角。
一张……似乎被反复过、有些发旧的照片。
鬼使神差地，我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拨开了那丝绒盒盖。
嗡——
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我。
背景，赫然是我曾经打工的那家喧嚣嘈杂、烟火气十足的大学城烧烤摊！霓虹灯的光晕有些模糊，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孜然和炭火的味道。
照片里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围着一条油渍斑斑的围裙，正弯腰给一桌客人上菜。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只有忙碌后微微泛红的皮肤和额角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眼睛……在昏黄嘈杂的背景里，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倔强的、不服输的光芒，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疲惫却真实的、对客人露出的礼貌笑意。
那不是我熟悉的自己。那是在签下契约之前，在弟弟病倒之前，那个为了生活拼命挣扎、狼狈却真实的林晚。
照片的右下角，被人用极细的、凌厉的笔锋，写下了一个日期。
那个日期……赫然是……是我签下那份卖身契约的……整整一年之前！
一年前？！
我签契约是半年前！为了救林阳！
这张照片……江砚……一年前……就拍下了这张照片？！
他……他一年前……就认识我？就……就在关注我？！
在我为了弟弟的医药费焦头烂额、西处碰壁、走投无路之前……在我卑微地签下那份契约之前……甚至在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烧烤摊上那个狼狈却真实的自己之前……
他就己经……
冰冷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却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认知！协议？契约？交易？三年？互不打扰？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这根本就不是一场简单的金钱交易？！
那些所谓的“心血来潮”的系鞋带……
那些“表面功夫”的雨中倾斜的伞……
他偶尔投来的、深沉的、看不懂的目光……
甚至……他刚才在衣帽间里失控的怒火和那句“我当真了”……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违和感，在这一刻，被这张藏在首饰盒深处、日期标注为一年前的烧烤摊照片，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骤然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一个被精心编织的、巨大的、名为“契约”的陷阱！
而我，就是那只懵懂无知、一步步踏入陷阱中心、以为签下契约就能获得救赎的……猎物！
“呵……”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我颤抖的唇间溢出。看着镜中那个被粉底口红勉强修饰、却依旧掩不住眼底巨大惊骇和彻骨冰冷的自己，看着手中这张记录着一年前真实狼狈的照片……
江砚……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门外的风暴在喧嚣。
门内的棋局，在这一刻，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更加幽深、更加可怕的深渊。
我捏着那张滚烫的照片，缓缓地、缓缓地站首身体。镜中的女人，眼底的惊惶和泪水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寒芒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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