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在我身边,在我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你,和林阳,才是安全的。”
江砚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重锤,沉沉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狠狠砸在我刚刚经历巨大恐惧、尚未平复的心尖上。箍着我的手臂收紧,如同冰冷的铁链,将我更深地按向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那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一声声,沉重地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摇摇欲坠的意志。
安全?
在他身边?
在他的掌控之内?
这冰冷的宣告,裹挟着刚才医院那场惊魂未定的恐惧余波,像最浓稠的毒液,瞬间浸透了西肢百骸。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散去,另一种更深的、更绝望的冰冷,己悄然爬上脊椎。
是啊,安全。
林阳差点出事。
就在他的“保护”之下。
而他的“保护”,是无所不在的监控,是捏住林阳命脉的冷酷威胁,是此刻将我锁在他怀里的、不容置疑的禁锢!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驯化的寒意,让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刚才因为恐惧林阳安危而短暂爆发的挣扎力量,此刻被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留下深深的、屈辱的印记。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僵硬和无声的抗拒。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带着一种警告性的、更紧的力道,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勒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头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沉默在卧室里蔓延。沉重,粘稠,带着硝烟过后的死寂和无声的对抗。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他缓缓松开了手臂。
身体骤然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陷进过分柔软的床垫里。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寒意和窥视的目光。视线低垂,不敢看他,也不敢看这间巨大而奢华的囚笼里的任何角落——谁知道哪里又藏着那双冰冷的、幽蓝的眼睛?
江砚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审视,带着掌控,带着一种……一种被刚才那场意外短暂打断、如今又卷土重来的、更深沉的探究。
他在看。
他在评估。
评估我在这场惊吓之后的状态,评估我对他那句“安全”宣告的反应,评估我是否还能继续扮演那个“温顺”的江太太。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声音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绝对的掌控。“我会让人送吃的上来。”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走向卧室门口。厚重的实木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也像一道沉重的闸门,彻底将我锁死在这方寸之地。
“咔哒。”
是电子锁从外面落锁的、极其轻微的声响。
像最后的审判。
我蜷缩在床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神经。林阳惊恐的尖叫声,周扬描述的混乱场面,江砚那句冰冷刺骨的“安全”宣告,还有……书房门缝下那幽蓝的屏幕,周扬手中那同样幽蓝的终端……所有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旋转、放大!
“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而上!这一次,不再是干呕,胃里翻江倒海,酸涩的液体混合着胆汁猛地冲上喉咙!我狼狈地扑到床边,对着昂贵的地毯剧烈地呕吐起来!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不住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屈辱。
恐惧。
绝望。
还有……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吐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的痛楚。我在床边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视线涣散地落在对面墙壁那巨大的、光可鉴人的装饰镜上。
镜子里映出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头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眼睛红肿不堪,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的痕迹。身上柔软的家居服皱巴巴的,沾着污渍,领口被刚才的挣扎和呕吐扯得更开,露出脖颈下一点苍白的皮肤。
狼狈。
脆弱。
不堪一击。
这就是我。
林晚。
一个为了救弟弟签下卖身契,自以为能用三年自由换取生机,却一步步踏入更精密、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囚笼的……玩物。
江砚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温顺的“江太太”。
他要的,是彻底的掌控。
是连灵魂都无所遁形的囚禁!
是捏着林阳的命脉,让我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
“呵……”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颤抖的唇间溢出。看着镜中那个狼狈到极点、如同被狂风暴雨彻底摧毁的自己,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寒意,缓缓取代了眼中的惊惶和泪水。
为了林阳……
我必须活着。
我必须……留在这里。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屈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绝望。像坠入无底冰渊,连挣扎的念头都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叩、叩、叩。”
极其轻微的、带着谨慎的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整洁佣人服、低眉顺眼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清淡的鸡茸粥,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杯温水。
“太太,”女佣的声音恭敬得近乎卑微,眼睛只敢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毯,“先生吩咐给您送些吃的。”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放下后,她垂着手,依旧保持着卑微的姿态,没有立刻离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依旧蜷缩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没有动,也没有看她。目光涣散地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
女佣等了几秒,见我没有反应,头垂得更低了。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地补充道:“先生……先生还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您……好好休息。别……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
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窜上心头!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低着头的女佣!
她似乎被我的目光吓到,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深了。
“出去。”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冰冷。
“是……是!太太!”女佣如蒙大赦,立刻躬身,脚步极轻又极快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门再次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电子锁落下。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寂。
还有床头柜上,那碗散发着香气的粥。
胃里空空如也,灼烧感依旧强烈。身体的本能在叫嚣着需要食物。可看着那碗粥,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一股更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那不是食物。
那是锁链。
是江砚“恩赐”的囚徒口粮!
是提醒我认清自己处境、乖乖听话的标记!
“砰!”
积压的愤怒和屈辱终于冲破了临界点!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精致的银质托盘扫落在地!
托盘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碗碟碎裂,温热的粥、精致的小菜、清水……瞬间泼洒开来,在米白色的昂贵地毯上,洇开一片狼藉的、刺目的污迹!
看着那片狼藉,看着碎裂的瓷片,看着泼洒的食物……一种扭曲的、近乎自毁的,伴随着巨大的空虚和冰冷,瞬间攫取了我。
我瘫坐在那片狼藉旁边,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无声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身体在哭。
灵魂却在冰冷地笑。
江砚,你以为用林阳的安危,用这奢华的囚笼,就能锁住我吗?
你错了。
锁住的,只是一具躯壳。
真正的林晚……
那个在烧烤摊烟火气里倔强发亮的林晚……
那个为了救弟弟可以签下任何契约的林晚……
在发现那张一年前的照片时……
在看到书房门缝下那冰冷的幽蓝之眼时……
在听到林阳病房被闯、而他宣告“只有在我身边才安全”时……
就己经……死了。
死在这座名为“云栖”的、金碧辉煌的坟墓里。
卧室厚重的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时间。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散发着微弱而暧昧的光,将蜷缩在狼藉地毯上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一个破碎的符号。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天亮了。
也许天还黑着。
在这片死寂的、只有自己微弱呼吸声的空间里,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带着冰冷的、不顾一切的决绝,缓缓缠绕上冻结的心脏——
逃。
不是懦弱的逃离。
而是……玉石俱焚的挣脱!
为了林阳。
也为了……那个早己死去的、真实的自己。
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缓缓抬起,越过地毯上刺目的污迹和碎裂的瓷片,投向卧室那扇紧闭的、通往阳台的巨大落地玻璃门。
门外,是沉沉的夜色。
和……一线微不可察的、象征着未知与可能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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