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淮河畔,一艘乌篷船。
船舱里,油灯的火苗,在林默诡异的笑容里跳动。
钱卓文打了个寒颤。
“副组长……你……”
“你不觉得,”林默收敛了笑容,声音恢复了冰冷,“这场戏,缺一个总导演吗?”
钱卓文愣住了,没能理解这句话。
“日本人是编剧,想写一个我们自相残杀的剧本。”林默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倒扣在桌上,“曹昆是主演,想抢戏,又怕死。”
他又拿起一个茶杯,放在旁边。
“中统是观众,买了前排票,等着看血流成河。”
林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第一个茶杯。
“但他们都忘了,剧本可以改,演员可以换。”他抬眼,看着钱卓文,“导演,也可以。”
钱卓文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终于明白了林默的疯狂。
他不是想在这场风暴中活下来。
他是想,驾驭这场风暴。
“我……我要做什么?”钱卓文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沙哑。
“一份报告。”林默说,“把我们知道的一切,写下来。”
“全部?”
“不。”林默摇头,“只写黑龙会,炸药,德国大使馆。”
“嫁祸给军统的事……”
“删掉。”
“‘兴亚睦邻协议’呢?”
“一个字都不要提。”林默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是黑龙会的疯子,想在南京搞一次恐怖袭击,扬名立万。”
钱卓文明白了。
一份被阉割过的真相。
一份刚刚好能让曹昆动心,又不会让他害怕到上报重庆的功劳。
“写完后,”林默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交给曹昆。”
“我……亲自交?”
“对。”林默看着他,“你要让他看到你的恐惧,你的惊慌失措。让他相信,你只是一个意外发现天大秘密,被吓破了胆的小角色。”
钱卓文攥紧了信封。
“副组长,”他抬起头,“你呢?”
“我?”林默笑了,“我去给这场戏,找一个最好的观众席。”
第二天,上午。军统南京区,行动组组长办公室。
曹昆正烦躁地用火柴,一根一根点燃雪茄,又一根一根地掐灭在烟灰缸里。
中统的狗,还在外面闻来闻去。
他总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门,被猛地推开。
“组……组长!”
是钱卓文。他像一只被追杀了一夜的兔子,脸色惨白,头发凌乱,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信封,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慌什么!”曹昆呵斥道,“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钱卓文把信封拍在桌上,声音尖利,带着哭腔,“组长!出大事了!”
曹昆皱眉,狐疑地拿起信封,撕开。
他抽出里面的报告,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他的脸色,从不耐烦,到凝重,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极度压抑的狂喜和贪婪。
黑龙会!
德国大使馆!
炸药!
曹昆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闻到的不是火药味,是功劳。是天大的功劳!
如果能阻止这场袭击,救下满场的外国使节……戴老板会怎么看他?委员长会怎么看他?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肩膀上,那颗即将到来的将星。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黑龙会,那是一群疯子。这次行动,九死一生。
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这东西,哪来的?”曹昆的目光,像鹰一样盯着钱卓文。
“我……我……”钱卓文吓得连连后退,“我昨晚去查汪公馆的守卫记录,无意中……听到两个日本人的谈话……”
他把林默教给他的说辞,颠三倒西地说了出来。
曹昆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的怀疑,打消了七八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林默推门而入,表情平静。
“曹组长。”
“你来得正好。”曹昆扬了扬手里的报告,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默,“看看吧。”
林默接过,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
“黑龙会?”
“嗯。”曹昆观察着他的反应,“你有什么看法?”
“一群亡命徒。”林默说,“必须在他们动手前,解决掉。”
“说得好!”曹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在权衡。
风险,巨大。
利益,也同样巨大。
他需要帮手,但又不能让别人分走功劳。
他需要炮灰,去趟开前面的雷区。
他的目光,在林默和钱卓文之间来回扫视。
钱卓文是个废物,指望不上。
林默……这把刀,太快,太利,也太危险。
但现在,他需要这把刀。
“林老弟。”曹昆忽然停下脚步,走到林默面前,双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脸上,挤出前所未有的热忱和信任。
“这次行动,关系重大,党国荣辱,系于一身!”
“组长放心,万死不辞。”林默说。
“好!”曹昆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这次,我亲自带队。你,还有老钱,都是功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林老弟,你的枪法好,头脑也灵活。”他说,“正面强攻,太危险。德国大使馆的地形,我们不熟。”
“我需要你,”曹昆的声音压低了,“带一队人,在外围接应。”
“组长的意思是?”
“大使馆后面,有一条巷子,是唯一的退路。”曹昆拍着林默的肩膀,“你把那里给我死死看住!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里面的硬骨头,”曹昆的脸上,露出一抹大义凛然的笑容,“我来啃!”
林默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是。”
他知道曹昆的算盘。
外围接应,听上去是辅助。
但如果里面的行动失败,黑龙会的疯子们从后巷突围,第一个撞上的,就是他林默。
到时候,一场混战,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就能让他“英勇殉职”。
如果行动成功,曹昆在里面抓人,功劳全是他的。林默在外面守着,顶多算个“协同作战”。
死无对证的陷阱。
一石二鸟的阳谋。
“好!不愧是戴老板看重的人!”曹昆大笑,“去准备吧!今晚,让南京城看看,我们军统行动组的厉害!”
林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曹昆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冰冷而狰狞。
当晚。德国大使馆,慈善晚宴。
宴会厅。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上流社会的气息。
大使馆对面的钟楼顶端。黑暗中。
林默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的身旁,是拆解开的M1903斯普林菲尔德步枪,每一个零件都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他没有组装。
今晚,他不是来杀人的。
他举起望远镜,镜头缓缓扫过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他看到了道貌岸然的外交官。
他看到了珠光宝气的贵妇。
他看到了十几个混在侍应生队伍里,眼神警惕,腰间微微鼓起的军统特工。
曹昆,把精锐都带来了。
他的镜头,又转向了那些真正的侍应生。
他看到了三个。
他们端着托盘,姿态谦卑,但左手的小指上,都戴着一枚不起眼的黑曜石戒指。
黑龙会。
林默的镜头,继续移动。
他看到了曹昆,正端着一杯酒,和德国武官谈笑风生,眼神却像猎豹一样,扫视着全场。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上演。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他将望远镜的倍率调到最高,越过喧闹的大厅,对准了二楼一处相对僻静的露台。
露台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日本陆军大将常服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神锐利。
梅津吉治郎。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他居然亲自来了。
而站在梅津吉治郎对面的那个人……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汪伪政府的任何一个高官。
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却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脸上带着谦卑而谄媚笑容的中年男人。
他的照片,经常和戴笠一起,出现在军统内部的嘉奖令上。
军统局本部,督查室主任,郑介民。
郑介民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对着梅津吉治郎,微微躬身,满脸堆笑。
梅津吉治郎点了点头,也举起了杯。
两人轻轻碰杯。
“叮”的一声脆响,穿过遥远的距离,仿佛首接敲在了林默的心脏上。
他的眼前,冰冷的蓝色光幕,轰然炸开。
【警告!检测到SS级绝密情报!】
【目标身份确认:军统局督查室主任,郑介民。】
【行为分析:叛国。】
【核心任务“世代恩怨”发生重大变更!】
【隐藏任务线开启:抓出那条肥鱼!】
林默缓缓放下望远镜。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眼睛里,原先的冰冷,此刻己经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曹昆,只是池塘里一条贪婪的黑鱼。
而他刚刚看到的,是这条黑鱼背后,那只喂食的手。
是潜伏在军统心脏里的……真正的深海巨鳄。
他慢慢地,开始组装那把斯普林菲尔德步枪。
动作,不急不缓。
卡榫咬合的声音,在死寂的钟楼里,格外清晰。
今晚的戏。
该换导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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