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军统南京站，行动组组长办公室。
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鱼肚白。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很快又被城市的晨间杂音淹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潮湿与紧张。
马维汉推门而入，脚步很轻，但眼中的血丝和亢奋却藏不住。
“组长。”
“都办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林默站在巨大的南京地图前，没有回头。
“顾顺章什么反应？”
“疯了。”马维汉说，“像条见了血的野狗。他亲自带队，连夜端了那三个地方。”
“伤亡？”
“中统的人，死了七个，伤了十几个。日本人那边……是个烂摊子，宪兵队己经封锁了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
马维汉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听说，死的都是特高课的硬点子。”
“很好。”林默终于转过身，“让兄弟们都藏好。从今天起，我们看戏。”
“是。”
“还有……”马维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站长那边，昨晚连发了三封电报，问我们行动组在搞什么鬼。”
“你怎么回的？”
“我说……您在办公室，擦了一晚上的枪。”
林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马维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知道那部电话通向哪里。
通向重庆，通向军统的阎王殿。
林默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是戴笠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南京，今晚很热闹。”
“清道夫在打扫卫生。”林默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中统的扫把，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
“可能是我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扔到了他们家门口。”
“……”戴笠似乎轻笑了一声，但那笑声比寒冰更冷，“你的垃圾，很值钱。”
“死的日本人，才是好日本人。”林默说。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戴笠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我的人，不许出事。”
“明白。”
“还有，上海那份电报，王天木收到了。”
“他怎么说？”
“他说，他年纪大了，不喜欢和疯子打交道。”戴笠说，“但他欢迎，一把锋利的刀。”
“刀会到的。”
“记住。”戴笠的声音，像最后的警告，“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刀，只杀该杀之人。”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马维汉大气都不敢出。
“出去吧。”林默挥了挥手，“让厨房给我煮碗面。”
“是，组长。”
门被轻轻带上。
林默独自一人，重新走到窗前。
浓雾，己经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高楼，街道，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他眼前的棋局。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暗处，单纯的猎人。
当他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里的恶鬼，也己经睁开了眼睛。
“鬼般若……”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从内侧口袋里，拿出那枚温润的，刻着“林”字花纹的玉佩。
灯光下，玉佩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纠缠的血脉。
世代的恩怨。
国家的危亡。
神秘的系统。
还有，来自东京的，顶级杀手。
所有的线索，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网在中央。
他的眼前，冰蓝色的光幕，悄然浮现。
【警告！S+级威胁“鬼般若”己锁定南京、上海为主要活动区域！】
【核心任务“世代恩怨”与当前威胁高度关联，任务难度己提升至“地狱”级别。】
【系统分析：目标“画皮”具备极高的反侦察与伪装能力，任何常规情报手段均可能被其反向利用。】
【建议方案：放弃主动出击，进入深度潜伏，等待时机。】
“等待？”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他将玉佩，重新放回胸口，紧贴着皮肤。
那股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激起的，如同实质的战意。
就在这时。
角落里那台沉寂许久的，德制九键电报机，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滋”声。
绿灯亮起。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风筝”的紧急联络信号。
这个信号，只在一种情况下启用——她暴露了，或是他即将面临生死危机。
林默快步走到台前。
纸带，正以一种决绝的速度，向外滚动着，打印着最后的讯息。
没有问候。
没有暗号。
只有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情报。
【暴露。勿回。】
【鬼般若己锁定上海为首要目标。】
【画皮己先行抵达。】
【他利用了你的布局，借中统之手，确认了“幽灵”在南京。】
【他推断，“幽灵”下一步，必去上海。】
【他正在上海，为你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
【最后的情报。】
【这是我能拿到的，关于他的一切。】
纸带的末尾，是一串加密的数据流。
林默立刻将数据输入另一台破译机。
几秒钟后，一份档案，被打印了出来。
他拿起那份还带着油墨温度的档案。
第一页，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面容清秀，笑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气质儒雅，像个大学教授，或是归国的学者。
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林默的目光，缓缓下移。
落在了档案的末尾。
那里，写着“画皮”的军籍信息，和他的中文名字。
当林默看清那两个字时，他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握着档案的手，平生第一次，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中文名：陆与书】
那是他少年时期，在北平求学时，唯一的挚友。
一个才华横溢，曾与他约定要一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同窗。
一个……他以为，早就死在了七年前，那场席卷了整座北平城的战火中的人。
新的恩怨，与旧的回忆。
最深的信任，与最恶毒的背叛。
在这一刻，轰然相撞。
林默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无尽的浓雾。
雾中，仿佛有一双带笑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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