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别克轿车，像一条滑腻的鱼，无声地穿行在被雨水浸透的上海街巷。
车内，死一样寂静。
田中少佐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林默。
对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神情闲适，仿佛在参加一场晚宴的归途。
而不是被押往一个未知的刑场。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田中’情绪分析中…】
【警惕：70%】
【敌意：80%】
【困惑：90%】
一个不怕死的疯子。这是田中对林默的最终评价。
“苏先生。”田中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似乎……一点也不怕。”
林默回头，笑了。
“我为什么要怕？”
“……”田中被噎住了。
“怕死吗？”林默反问，“如果怕，我就不会来百乐门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内另外两名全身紧绷的保镖。
“说真的，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纳尼？”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玩味地说道：“你们正在护送的，可是一份能改变整个华北局势的‘大礼’。这功劳，够你们吹一辈子了。”
“八嘎！”一名保镖终于忍不住低吼。
“住口！”田中呵斥道。
他死死盯着林默，这个男人每多说一句话，就让他心里的不安加深一分。
他不是疯子。
他是有恃无恐。
车，停在了霞飞路三十六号。
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门脸上挂着“苏氏古玩”的招牌。
“到了。”田中说。
“有劳。”林默推门下车。
田中和三名保镖立刻跟上，将他围在中间，手始终按在腰间。
“‘礼物’呢？”田中问。
林默掏出钥匙，打开了古董店的门。
“请稍等。”
他走了进去，没有开灯，身影很快融入一片黑暗。
田中没有跟进去，只是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他很清楚，司令官要的是一个结果，而不是过程。
黑暗中，林默没有去寻找任何东西。
他闭上眼，在脑中下达指令。
“鬼手，呼叫鬼手。”
【微型电台己激活，单线加密通讯建立。】
“是我。”
【……】
“B计划，启动。”
【……收到。】
通讯结束。
林默睁开眼，走到一张黄花梨木的桌案前，拿起一支毛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只画了两个东西。
一个地址。
一把钥匙的素描。
做完这一切，他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田中眼神一紧：“东西呢？”
“急什么？”林默笑了，“大礼，总需要一点仪式感。”
他重新锁上店门，转身走向街角的一家馄饨摊。
“我饿了，吃碗宵夜。”
“苏先生！”田中跟上去，语气己经带上了警告。
“怎么？杀人之前，还不许吃顿饱饭？”林默头也不回。
这话一出，田中反而迟疑了。
他只能带着人，眼睁睁看着林默在摊位上坐下，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林默吃得很慢，很香。
吃完，他放下十块钱法币。
“老板，不用找了。”
然后，他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回古董店，对田中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径首上楼了。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田中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那十块钱法币下面，还压着一枚一角的硬币。
硬币上，有他刚刚用指甲划出的一道浅浅的刻痕。
摊主收拾碗筷时，不动声色地将那枚硬币扫进自己的钱兜。
一分钟后，一个穿着黄包车夫衣服的半大孩子，从后巷跑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一小时后。**
**川岛芳子公馆。**
她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烟雾缭绕。
田中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汇报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什么都没交出来。”
“他只是……吃了一碗面？”川岛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质感。
“嗨咿！属下无能！”田中把头埋得更低。
川岛芳子没有发怒。
她只是在思考。
这个叫苏文谦的男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就像一个顶级的渔夫，抛下了足以让她疯狂的鱼饵，却又始终握着鱼线，不紧不慢，考验着她的耐心和理智。
就在这时，一名女侍从快步走了进来。
“司令官阁下，‘夜莺’的紧急情报。”
她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川岛芳子接过，展开。
纸条上，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地址，和一把钥匙的素描。
地址是：马斯南路二十一号。
川岛芳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个男人的笔迹！
他……他竟然能在田中的眼皮子底下，把情报送出来？！
他背后到底是谁？
重庆？延安？还是……
不，不重要了。
川死死盯着那个地址，脑海里，川岛浪速那张伪善的脸，和自己被埋葬的过去，如同梦魇般交替浮现。
滔天的恨意，最终压倒了所有的警惕和理智。
“备车。”
“司令官阁下？”田中一惊，“您要去哪里？这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川岛芳子笑了，笑得凄美而疯狂，“全上海，还有比肃亲王府更深的陷阱吗？”
她站起身，掐灭了香烟。
“我一个人去。”
“可是……”
“这是命令。”
田中不敢再劝。
他看着司令官阁下走进更衣室，再出来时，己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华丽的旗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最普通的上海妇人穿的蓝布衫裙，脸上甚至还刻意画上了几分风霜。
她就这么一个人，走进了夜色里。
……
马斯南路二十一号。
法租界一栋僻静的独栋洋房。
川岛芳子站在路对面的梧桐树影下，静静地观察着。
洋房二楼的窗户，透出微弱而温暖的灯光。
像一个等待晚归家人的灯塔，又像一个张着嘴，等待猎物上门的怪兽。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把刚刚派人按图配好的钥匙。
冰冷的金属，被她的手心攥得温热。
她穿过马路，脚步很轻，像一只午夜的猫。
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没有警报，没有埋伏。
门后，是一片柔和的暖光。
一股熟悉的、几乎被她遗忘的香气，扑面而来。
是上好的檀香，混合着某种特定花朵的清香。那是额娘最喜欢的味道。
川岛芳子的身体，僵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屋内。
这里不是什么堆满古董的洋房。
而是一个……布置得极为温馨、充满日式风情的和室。
榻榻米，矮几，纸拉门。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几株樱花，和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在树下荡秋千的背影。
那是她七岁时，在东京的宅邸。
矮几上，温着一壶清酒，旁边放着两个小巧的酒杯，还有一碟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金平糖。
一切的布置，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复刻了她记忆中最遥远、最温暖，也最痛苦的碎片。
这不是一个陷阱。
这是一个用记忆筑成的牢笼。
一个专门为她，爱新觉罗·显玗，打造的牢笼！
【叮！】
【检测到目标人物精神壁垒遭受毁灭性冲击！】
【记忆锚点‘故园’被激活，防御机制暂时崩溃！】
【忠诚度-30！】
【策反进度+25%！】
川岛芳子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却又像被烈火焚烧。
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脚下的榻榻米，传来熟悉的触感。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最里面的那扇纸拉门上。
门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跪坐在那里，正在……煮茶。
就在这时。
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格格，回家了？”
那声音，用的是纯正的、早己消亡的满洲宫廷语。
轰！
川岛芳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
她看着那扇门，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缓缓地。
纸拉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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