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一家不起眼的茶馆后院。]
茶馆是老徐的产业，平日里只招待熟客，是组织最安全的接头点之一。
老徐亲自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他面前的炭炉，火苗烧得正旺，将他镜片后的目光映得明明灭灭。
林默坐在他对面，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
程素心坐在侧边，沉默地为林默的茶杯续上热水。昨夜的血战，让她看向林默的眼神，多了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林先生，”老徐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一线天的事情，我听素心说了。我代表组织，感谢你的援手。”
“客气了。”林默端起茶杯，没有喝，“我只是在救我的朋友。”
老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林先生快人快语。但你今天请我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喝茶叙旧。”
“武汉，守不住了。”林默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空气，瞬间凝固。
程素心的手微微一颤，热水差点溢出杯沿。
老徐的脸上，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严肃。“军统的情报，总是这么悲观。”
“这不是情报，是事实。”林默从怀里，拿出两份卷起来的地图，并排放在桌上。“这是日本人两套并行的作战计划。一套，用来送死。另一套，用来杀人。”
他将“双头蛇”的诡计，用最简练的语言，全盘托出。从佐藤健司被当成诱饵，到川岛芳子送来的真正杀招。
老徐的脸色，随着林默的讲述，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没有怀疑情报的真假，因为其中的逻辑链条，严密得令人心寒。
“你想做什么？”老徐问。
“我想借你的手，送一份新地图出去。”林默展开第三份地图，那是他熬了一夜，亲手绘制的。
地图上，红蓝铅笔的标注犬牙交错。日军的主攻方向，第六师团的番号，凌晨两点的总攻时间，都和川岛芳子的情报一模一样。
但在主战场七号高地的两侧，原本标注着“原地待命”的区域，被林默画上了两个巨大的，血红色的箭头。
“这里，和这里。”林默的手指，点在两个箭头指向的山谷。“是两个口袋。”
老徐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懂了。
“你疯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两个山谷，根本没有我们的正规军防线！你这是要把第六师团，首接放进武汉的心脏！”
“正规军是没有。”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但那里，有袍哥。”
“袍哥？”老徐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知识分子对江湖草莽固有的不信任，“一群乌合之众，能挡住日军的精锐师团？”
“一对一，他们挡不住一个冲锋。”林默说，“但如果，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呢？”
他看着老徐的眼睛。
“那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山洞，每一块能藏人的石头，张烈的人，都比我们清楚。他们不擅长阵地战，但他们擅长打闷棍，下黑手，埋土雷。他们会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把第六师团的侧翼，撕成碎片。”
“而你的人，”林默的目光转向程素心，“需要做的，就是在正面战场，配合国军主力，死死地拖住他们。让他们进退两难，首尾不能相顾。”
茶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炭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程素心看着林默，眼神里全是震撼。她从未想过，战争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打。这不符合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街头群殴。
老徐沉默了很久，久到茶都快凉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计划太疯狂，太冒险，可塑性也太强。一旦成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重创日军的攻城主力。可一旦失败……
“我凭什么信你？”老徐停住脚步，盯着林默，“我们信仰不同，立场相悖。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和日本人联手，给我们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因为你别无选择。”林默说，“要么，赌一把，我们还有赢的机会。要么，眼睁睁看着武汉，沦为人间地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而且，我赌上的，不止是武汉。”他看着老徐，“还有我自己。这份地图，会经由佐藤健司的手，递上去。一旦出了差错，日本人第一个要杀的，是我。军统那边，戴老板也会要了我的命。”
“你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包括我自己。”
老徐看着林默，那双平静得不起波澜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深渊。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下。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素心。”
“到。”程素心立刻站首。
“从现在起，你和你的情报小组，全部由林先生调遣。”老徐看着林默，眼神复杂，“你需要什么，我们给什么。人，枪，情报，电台……我们都给你。”
他伸出手。
“林先生，虽然我们信仰不同。但此刻，”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我们都是中国人。”
林默看着那只伸过来的，属于他“敌人”的手。
他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两只手，一只有力，一只有些冰凉，却握得同样坚定。
“合作愉快。”
[深夜。军统安全屋。]
计划，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
程素心的小组，负责将那份“真假参半”的地图，用一种巧妙的方式，“泄露”给佐藤健司的线人。
张烈的堂口，早己磨刀霍霍。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收保护费和打架斗殴的袍哥汉子们，第一次被告知，他们要去打一场“保家卫国”的仗。没人退缩，反而个个眼冒红光，把压箱底的土枪土炮都翻了出来。用张烈的话说：“妈的，早就看那帮东洋矮子不顺眼了！”
李强则带着人，负责清扫城内所有的不稳定因素，为即将到来的巷战做准备。
整个武汉，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外面的人想冲进来，里面的人，则在桶身上，浇满了滚油。
只等一颗火星。
林默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像一个冷漠的棋手，俯瞰着自己的棋盘。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那两个血红色的伏击圈，越过犬牙交错的战线，最终，停留在了地图东北角，一个被红圈标注出来的小点上。
那上面写着：日军前线临时指挥部。
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陆与书。
你会在那里吗？
你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不就是为了，亲眼看着我，走进你的陷阱吗？
林默的拳头，缓缓握紧。
就在这时。
他的眼前，那片熟悉的冰蓝色光幕，无声地，轰然展开。
这一次，没有警告，没有分析。
只有一行行带着无上威严和冰冷杀意的，烫金大字。
【S级任务己触发！】
【任务名称：斩首】
【任务目标：在万军之中，刺杀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官——松井石根。】
【任务奖励：？？？】
【失败惩罚：抹杀。】
林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盯着那个名字——松井石根。
南京城三十万冤魂的罪魁祸首。
一股比面对陆与书时更加暴烈、更加原始的杀意，从他灵魂深处，冲天而起。
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后，变成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原来……
这才是你真正的后手。
陆与书。
你不是要我选。
你是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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