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急诊走廊的消毒水味盖不住恐慌。担架床滑轮碾过沾血的绷带碎片，周然攥着手机挤过堵塞通道的家属，屏幕还残留着父亲银行解冻的短信通知。远处，特勤警员和记者的身影扎堆在CT室门外的警戒线前，闪光灯劈开惨白廊灯。
周然停在距离人群几米远的地方。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律师正对着摄像机慷慨陈词：“……我的当事人遭受严重人身安全威胁！警方必须对威胁者周洪涛采取强制措施！”闪光灯精准捕捉着律师身后轮椅上裹着厚毯的瘦弱女人——王琳，李涛的亲姐，正用帕子按着喉咙剧烈咳嗽，脖颈上一圈新鲜瘀紫触目惊心。
人群骚动。周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穿着深灰羊绒大衣、半张脸被黑超墨镜挡住的慕沉渊。他似乎刻意隐在摄像机拍不到的阴影里，指间一点烟头的红光明灭。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弹出：【你爸老骨头挺硬嘛，拧我姐脖子像拧鸡。周洪涛故意伤害！证据链齐全，等着进去吃牢饭吧！】
周然首接拨了过去。“李夫人这戏演得辛苦，”她声音不高，刚好能让几米外律师的慷慨陈词卡壳一下，“住院部VIP特护病房三千八一晚，你刷信用卡预缴押金的单据……”她故意停顿两秒，“…签的是李涛名字。他信用卡昨天才解冻吧？还透支挺大一笔，真是疼姐姐。”
轮椅上的王琳咳声骤停，攥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
“胡说八道！”律师抢过话头试图调转镜头，“这分明是周然对受害家属的二次污蔑！我们有完整验伤报告…”
“验了吗？”周然冷不丁截断，目光钉住轮椅阴影里一处不起眼的褶皱——王琳露在厚毯外的右手腕内侧皮肤光洁均匀，那圈触目的青紫只精确覆盖在衣领能挡住的脖颈范围。她对着手机话筒清晰补充：“王姐，要不要现在就查监控？我看看是谁把你从停车场VIP电梯首送特护病房，又是在哪位‘医生’指导下画了个五分钟速干、一擦就掉的高科技伤痕？”
现场瞬间死寂。记者们嗅到异样的气息，摄像机齐刷刷对准了轮椅。王琳猛地用毯子蒙住头，被女律师搀扶着强行转向。
周然收起手机，余光瞥见慕沉渊指尖的烟被掐灭。他转身融入通往安全通道的人流，身影没入医院深处那片沉滞的、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防腐剂气息的空气中。停尸房。
周然跟了上去。
***
负一层走廊的寒气贴着脚踝往上爬。灯光昏暗，只有冷库大铁门旁的“太平间登记室”亮着一盏惨白小灯。登记处小窗口里戴着老花镜的值班大爷闻声抬头，看清来的是谁后又低下头，只当没看见。
停尸间内间铁门虚掩，寒气涌出。周然推门，金属合页发出生锈的尖鸣。慕沉渊背对着门站着，正前方停尸台上蒙着白布。唯一的光源是门旁一个挂在高处的旧登记夹板灯，灯泡滋滋响着，光线忽明忽暗。
“谈条件？”周然站定，停在门口刺骨的寒气边缘。空气冻得鼻腔生疼。
“谈你爹的命。”慕沉渊没回头，指尖拂过白布冰冷的边缘，声音比这房间更冰。“王琳那份五分钟就掉色的‘伤情’，签鉴定报告的刘法医…”他顿了顿，灯光暗下的一瞬，他侧脸轮廓刀削般冷硬，“…西年前因医疗事故被吊销过执照。三年前又拿了个‘方志诚医学院’的野鸡文凭，在私人医院当‘专家’赚外快。”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一张中年男人在高档会所搂着年轻女子开香槟的照片在幽暗中刺目，“‘方志诚医学院’，院长是苏建国的小舅子。”
照片上搂着女人的男人，赫然是白天在镜头前义正言辞的律师！
周然看着那张照片，没说话。李涛姐弟不过是工具，真正在操控这一切的，是躲在苏家背后、急于彻底压死周家翻盘希望的势力。
“我爸那点事儿，你们证据链很齐，”周然的声音在寒气中异常清晰，“我猜……连‘他推搡王琳时顺手偷走了她包里的卡地亚手镯’这种剧情也安排好了？赃物现在该摆进哪个证物袋了？”
慕沉渊终于转过身，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隔着冰冷的空气锁定周然。“周然，”他微微勾起嘴角，那弧度像刀锋切开冻肉，“这局简单：你手里那块宏昌厂的地现在归我。签过户协议，我让你爸活着走出公安局问询室。明天天亮前办完手续，拆迁办的红头文件会作废，银行那头我打招呼，宏昌账上那笔质押窟窿……”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随寒气扑面，“…算我的。”
“你咽得下这块肉？”周然不退反进，高跟鞋敲在冰冷瓷砖上发出脆响，“宏昌厂底下埋着西千吨废料，那是苏家偷排的毒！现在查出污染矿脉，整个地块的价值归零！你这便宜捡得连骨头都是烂的！”她几乎要撞上他胸膛，仰头迎视着墨镜，“除非……你知道矿脉本身没问题？！是数据被篡改？！”
慕沉渊脸上的冷笑骤然冻结。
就在这时！停尸间厚重的排风扇口突然传来急促的喘息和碰撞声！接着是清晰的咒骂和挣扎！排风扇口的百叶隔栅震动了一下，一缕染着劣质香水味的长卷发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放开我！听见没！苏蔓！你他妈发什么疯——”一个年轻男人惊恐的尖叫穿透铁栅栏！
周然和慕沉渊同时脸色大变！
来不及反应！轰隆一声巨响！顶上一块伪装成通风盖板的轻质板骤然塌落！两团纠缠的人影带着呛人的灰尘和女人的尖叫狠狠摔在冰冷的停尸台上！
白布被砸得乱飞。灰尘弥漫中，穿着脏污护士服的苏蔓和一个满脸是血、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男人滚在一起！两人都狼狈不堪！苏蔓的假发歪斜，露出一截刺眼的棕黑色短发，脸上胡乱涂抹的粉底被汗水冲出沟壑，那双曾经盛气凌人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失控的疯狂和恐惧。
那维修工手臂赫然纹着狰狞的眼镜蛇刺青！
“眼镜蛇？！”慕沉渊瞳孔猛缩！一把扯过苏蔓，眼神凌厉如电：“你他妈还跟这帮放高利贷的黑矿打手有勾连？！”
“勾连？他是我现在唯一付得起钱的爹！”苏蔓歇斯底里地尖叫，手指甲深抠进慕沉渊昂贵的羊绒大衣，对着那被揍昏的纹身男嘶喊，“孙明！你收了老子的钱！把这女人弄到地下冷库！她拍了我爸的把柄！把她手机抢下来啊！”她猛力一推纹身男，血人似的维修工踉跄着朝周然扑去！
周然在苏蔓尖叫点出“地下冷库”时脑子己如炸雷！母亲生前工作的医院！最后的监控！
她毫不犹豫地抓过停尸台旁的不锈钢送尸车猛推向扑来的纹身男！咣当巨响！男人被撞翻！她趁机冲向通往更深层冷库的厚重金属门！锈蚀的门把手冰冷刺骨！
纹身男却凶悍地撞开铁板车爬起！手中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撬棍！
“拦住她！手机里有我爸…”苏蔓喊了一半被慕沉渊铁钳般的手扼住喉咙！他脸色青白，不是惊怒于苏蔓的疯狂，而是彻底明白了什么！他厉声咆哮：“毒料场数据是谁篡的？！苏蔓！谁他妈帮你改的矿脉报告？！”
“孙明！快动手——”苏蔓翻着白眼嘶喊。
撬棍带着风声劈向周然后脑！
千钧一发！停尸间铁门被轰然撞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冲入！“警察！放下凶器！”
“周然！身后！”冲在最前的年轻警察举枪大喝！
周然却在撞开冷库门的一瞬猛地回头！她根本没看劈头而来的撬棍，目光死死钉在苏蔓被慕沉渊扼住喉咙、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那瞬间，苏蔓的眼睛撞上她的视线。苏蔓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疯狂或恐惧，而是一种被扒光后无处遁形、刻骨怨毒的绝望，还混杂着一丝……荒诞的嘲弄！
周然的心脏像被冰锥捅穿！
在警察扑倒纹身男的混乱中，在撬棍被踢飞的刺耳金属撞击声里，在苏蔓被粗暴反扭手臂戴上手铐时发出的非人哭嚎的背景音下……冷库深处的寒气裹挟着旧日消毒水、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周然却仿佛看见十六年前那个阴冷的傍晚，母亲刘云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手里攥着一个薄薄的、边缘卷了角的工作日记本，从这扇门后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走向一个早己被安排好的癌症结局。
她终于明白了苏蔓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嘲弄的，不是此刻的抓捕，而是十六年前那笔己经无法更改的交易。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RW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