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印着“青霞镇卫生院”红字的破烂救护车，引擎盖还冒着白烟，歪歪扭扭停在废弃矿场入口那堆碎山石旁。周然、老赵架着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的孟姐，踉跄着撞开生锈的铁门，冲进唯一亮着灯的卫生站。
候诊室的空气凝固了。唯一的值班医生，一个胡子拉碴、眼袋深重的中年男人，看着血淋淋的孟姐，眉头拧成了疙瘩。“抬！这边！”他没废话，首接掀开通往抢救床的布帘，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那张蒙着黄渍塑料布的窄小抢救床，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肩膀脱臼并骨裂，胫骨可能骨折，失血！意识模糊！”老赵嘶哑地吼着，小心翼翼地把孟姐放平，她发出痛苦压抑的呜咽。
胡医生动作麻利地剪开孟姐糊着黑泥和血块的工装袖子，露出的皮肉翻卷，暗红发黑。他快速套上无菌手套，检查脉搏，眉头锁得更紧：“血压测不了，机器早坏了。伤得太重，得赶紧送县医院手术室！我这里最多能先清创固定！”
“多久？”周然紧盯着医生，孟姐脸上的血色正迅速褪去。
“救护车出去拉急诊了，”医生头也不抬，拿起小半瓶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浑浊液体冲开污血，“最快的等回来也要一小时！”他拿起一个边缘生锈的破旧氧气袋，用力按压着，给孟姐吸氧。面罩很大，显得孟姐的脸更加瘦削苍白。
“一小时？她撑不住！”老赵一拳砸在满是裂纹的墙皮上，粉尘簌簌落下。医生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砸坏了你赔？有本事你飞过去！”语气冲，疲惫中带着无奈。
周然一把抓住医生准备打针的手腕：“消炎药没用！她有内伤！矿井底下有毒气泄漏！氰化物污染！”
胡医生的手僵在半空，瞳孔猛地一缩：“氰化物？”他猛地看向孟姐发绀的口唇和微微抽搐的指尖，“症状是不像纯粹外伤！但…但这里没有检测设备！解药更没有！”
他眼神剧烈闪烁，随即猛地拉过一把瘸腿的椅子顶住抢救床旁的破木门，飞快拉上布帘。“听着！”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周然和老赵，“氰化物中毒拖不了！必须争分夺秒！我马上给县医院急救科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好抗毒血清！”他抓过那部缠满胶带的座机，开始猛摇手柄。
周然俯身凑近孟姐耳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孟姐，芯片！那东西在哪儿？拿出来才能钉死慕家！”
孟姐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浑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周然脸上。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几乎不可闻。周然将耳朵贴近她干裂的嘴唇。
“…滤…B7…芯…”气若游丝。
胡医生那边对着话筒吼：“喂！县医院！接急救！青霞矿难！高度怀疑氰化物中毒！女！……什么？三床车祸重伤员刚推进去手术室？血浆不够？！……我不管！这里有个快死的！……”
周然的心沉到了谷底。孟姐说的“滤芯”是证据存放点！但现在她无法说清具体是哪个。卫生站外传来刹车声，但不是救护车，是引擎暴躁的汽车轰鸣！
老赵冲到窗边，撩起油污斑驳的窗帘一角，仅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操！那帮孙子追上来了！两辆荣泰的渣土车！”
周然眼神冰冷如铁：“来得好快。”
卫生站那扇薄薄的大门被“砰”一声踹开！金属铰链发出呻吟。三个穿着黑色夹克、满身戾气的男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矿下那个被周然用酸蚀剂弄伤脸的疤面男！他脸上缠着渗血的纱布，眼珠子通红，像头受伤的野兽。
“人呢？！芯片交出来！”疤面男一步跨到抢救床前，布帘被他粗暴地撕开半截。
“滚出去！这是卫生站！”胡医生放下电话，挺身挡在床前，尽管声音有些发颤。
“去你妈的卫生站！”疤面男反手猛地一推，胡医生踉跄着撞在放着血压计的破柜子上，稀里哗啦倒下一堆零碎。
疤面男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孟姐，最后钉在周然身上：“周总，东西交出来，我们放你朋友一条活路。不然，”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人，那两人恶狠狠地上前半步，“现在就叫她死在手术台上！”
老赵怒吼一声就要扑上去，被周然死死按住手臂。她能感觉到老赵手臂肌肉的颤抖，那是极致的愤怒。
“东西？”周然往前走了一步，正面对上疤面男，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盖过了孟姐痛苦的呻吟，“东西当然有。慕氏偷油挖塌矿洞，毒气泄漏害人，每一条都够你们把牢底坐穿！想要？让你们慕沉渊自己来求我！”她的目光扫过疤面男脸上的纱布。
疤面男眼中凶光暴盛，正要发作，门外传来低沉而威严的汽车鸣笛声。声音不大，却仿佛有种奇特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嘈杂。一辆纯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轿车无声地滑停在院门口，车前大灯如两道利剑，刺破门外的昏暗。
车门打开，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满是尘土碎石的地面上。慕沉渊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他缓缓摘下墨镜，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片混乱污秽与他身处两个世界。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手下，目光径首穿透门窗，精准地落在了周然身上。
“周小姐，”慕沉渊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进来，不高，却清晰地送到每个人耳中，像初冬湖面的第一层薄冰，“何必要伤和气？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更多。把孟师傅交出来，芯片归还，荣泰会立即派最好的救护车送她进省里最好的医院，所有费用我包，保证康复。否则……”他停顿了一下，空气中弥漫开无声的寒意，“你朋友的血，怕是要流干了。”
胡医生挣扎着爬起来，被这冰冷的话语激得脱口而出：“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她必须立即送大医院！拖下去会死的！”
疤面男对着他一声暴喝：“闭嘴！”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胡医生脸上。
抢救床上，孟姐眼皮急促地颤动了几下。周然猛地转身，背对着门口，飞快地用手语对老赵比划：滤芯，角落那堆！找B7编号的！老赵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神瞬间扫向墙角那堆沾满灰尘、如同破烂的旧滤芯。
“慕总，”周然转身，提高了声音，清晰地对着门外，“芯片可以谈！先让他们的车滚开！我看到一辆救护车在矿场东侧道上，被你们的破卡车堵着进不来！孟姐死在这里，你慕沉渊拿什么跟省里下来的专案组和所有新闻媒体交代？！”
门外，慕沉渊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他能听到院子里自己保镖粗重的呼吸，能听到周然话语里的分量。专案组、新闻媒体……这把火一旦烧起来……
车内，一个穿着考究马甲的中年男人低声道：“慕总，周然说得对。硬拿风险太大。媒体己经在路上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如先稳住她，救护车到了把东西拿到手就是。那个重伤的女人活不了，路上……”
另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插进来，是王律师，他坐在后座满头是汗：“闭嘴！你知道那芯片里是什么？！光矿脉数据作假就够我们喝一壶！再加上地下埋着输油管道偷油还引起矿难！还有她妈的氰化物污染！捅出去我们都完了！必须拿到！现在拿！在媒体来之前……”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引来慕沉渊一记冰冷的眼刀。
争吵的声音透过车窗缝隙隐隐传进来。
抢救室内，在这暴风雨前的短暂寂静中，胡医生深吸一口气，佝偻着背，走到墙角那堆混杂着油污灰尘的旧滤芯旁。他随意扒拉着，像在寻找什么废物，甚至因为动作“笨拙”踢倒了两三个，其中一个滚到了抢救床下。他咕哝了一声“倒霉”，弯腰去捡。没有人注意到，他沾着孟姐血污的手指，在抢救床铁架下粗糙的麻布褥子背面，用尽全力，蹭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蓝墨水痕迹——那形状，像一个歪扭的数字“7”。
周然的目光与老赵在空中短暂交汇，无声地确认着。门外死寂，只有车内压抑的争执在继续。而那染血的滤芯，承载着翻覆一切的可能，静静地躺在卫生站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颗深埋地雷的引信。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RW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