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卫生站抢救室里，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消毒水几乎凝滞。孟姐痛苦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撕扯着紧绷的空气。周然的目光像冰锥，死死钉在慕沉渊伸向那件包裹的手上。
门外，尖锐的警笛声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呼啸着撞碎山野的沉寂，刺耳的声波仿佛要掀翻低矮的房顶！引擎轰鸣声中夹杂着扩音喇叭的嘶吼：“院内人员注意！放下武器！保持冷静！”刹车的尖啸刺耳刮过门外的土石地。
“慕总！快走！”王律师那张圆滑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惊恐地一把抓住慕沉渊的西装下摆。
疤面男刚把那个沾满油污血渍、裹着白大褂的“宝贝”——滤芯壳和那块所谓的“毒布”——用力塞到慕沉渊手里，听到警笛，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就想往卫生站唯一的后窗冲！
慕沉渊的手掌稳稳地按住了那个污秽肮脏的包裹，修长的手指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惊慌，反而闪过一抹猎人般的笃定精光。冰冷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挑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残酷，几乎算得上是悠闲地瞥了眼窗外划过的刺目红蓝警灯。
“急什么。”慕沉渊的声音低沉、平静，穿透力却极强，压过了门外的混乱喧嚣。他没有转头，只是随意地朝王律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开我的车门，请警官们进来‘取证’。小心点，别‘碰脏’了周小姐的东西。”那“取证”二字，从他嘴里慢悠悠吐出，带着一种扭曲的自信。他最后一句看似提醒王律师的话，目光却是意味深长地、像刀子一样刮过周然的侧脸，里面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暗示一旦冲突，混乱中什么“证据”都可能被“不小心”损毁，而周然或者她的朋友，更可能遭遇“意外”。
门被王律师颤抖着手打开。几名身穿深蓝警服的身影冲了进来，动作迅速而肃穆，眼神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为首的警官姓张，国字脸，表情凝重如铁，肩章上的星徽在闪烁的警灯反射下显得格外威严。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蜷缩的胡医生——那异常樱桃红色的面孔和绛紫色的嘴唇，瞳孔骤然收缩，经验告诉他这绝非寻常！
“怎么回事？他是谁？”张警官厉声喝问，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势，目光如电般扫过疤面男、老赵，最后落在周然身上。
“警官！是那个医生！”疤面男几乎是用抢答的速度，指着地上的胡医生，又迅速抬手指向周然，唾沫星子飞溅，“他自己藏了有毒的东西！肯定是碰了那种粉末才死的！这女人！”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周然的鼻尖，“她拖延时间就是不想交证据！就是她把有毒的东西带进来的！她想赖账！”疤面男急于把火引向周然，语速飞快，带着刻意的愤慨，仿佛自己是揭露罪恶的英雄。
“不是！！”老赵再也无法忍受，目眦欲裂地大吼，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发抖，“是这帮畜生！是他们堵着救护车不让进来害人！医生是去翻找东西时被毒粉害的！是……”
“张警官！”慕沉渊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了老赵的嘶吼。他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张警官审视周然的视线，同时将手中那个包裹着油污滤芯和白大褂的“证据”平稳地向前递出，姿态坦然，如同交出一份至关重要的证物，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笃定。“我们刚刚找到了关键物证。”他微微侧身，让张警官能看清包裹的轮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和一丝“揭露真相”的自矜，“如您所见，这位医生，”他轻轻示意地上的胡医生，“不幸接触到他们藏匿的剧毒化学品，初步判断为氰化物。”他的目光扫过胡医生诡异的肤色，“恐怕是意图转移核心证据时操作不慎……令人遗憾。物证都在这里，包含可能导致矿难和污染的核心数据芯片。”
慕沉渊的措辞极其精准，“他们”、“藏匿”、“核心证据”、“剧毒化学品”，每一句都像一个冰冷无形的枷锁，悄无声息地套向周然和孟姐。他的姿态、语气，完美地展现了一个积极配合警方、遭遇重大损失（指胡医生中毒）的“正义发现者”和“重要线索提供者”形象。
“氰化物？！”张警官脸色剧变！身后的警员闻言也是精神高度绷紧！剧毒化学品出现，还有人员死亡（胡医生），这案子性质瞬间变得极其严重！“保护现场！退后！”张警官果断下令，立刻有警员拿出警戒带和物证袋上前，准备封锁胡医生周边区域，同时非常谨慎地盯向那个被递过来的可疑包裹。他们如临大敌，所有注意力本能地被“剧毒”和“核心证据”这两个充满死亡和重大利益关联的词语所吸引。
王律师见势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尖，带着急于证明和表功的谄媚：“是是！慕总及时赶到！明察秋毫！才在混乱中截获了关键物证！这东西，”他指着那包裹，“就是矿难污染的关键铁证！还有毒源！周然他们……”他正想继续控诉周然，目光突然扫过抢救床边那张破桌子！
暗黄色的血压计气囊套袖被扯歪，下面那圈沾满油泥灰尘、用来固定的、半腐糟坏的白色医用绷带圈出来。而在那惨白的绷带正对着桌沿的位置，一圈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污赫然入目！这污迹浸染在绷带肮脏的纤维上，形状怪异斑驳——但就在它最靠近边缘、颜色略深处，有一小段突兀的、仿佛是某种印记强行拖拽出的痕迹，隐约勾画出一个极其歪扭变形的、却又能辨认出笔锋的数字“7”的骨架！它像某种濒死呼救的密码，又像一个指向深渊的标记！
王律师的呼吸猛地一窒！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这是医生死前留下的记号？！指向真正的关键？他刚才是不是撞见了什么？就在他试图提醒慕沉渊注意那边的瞬间——
“……就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转移证据、甚至不惜用毒粉毒害阻挠者！”周然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激流，清晰、冰冷、精准地覆盖了王律师刚刚张开的嘴！她没有丝毫慌乱，甚至主动朝前踏了半步，几乎与慕沉渊、王律师和张警官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点。她的目光坦然地迎向张警官锐利审视的眼睛，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寂静的抢救室听清：
“张警官！慕总很厉害，但他弄错了最关键的一点！”周然的手陡然抬起，首指地上己无声息的胡医生那明显樱桃红色、与矿难其他死伤者截然不同的面部皮肤，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矿下泄漏的含硫氰基毒气混合污染物，接触反应后皮肤呈现的是苍白灰暗或者紫绀！而如此鲜明、典型的皮肤樱桃红色，同时伴随紫绀嘴唇、剧烈窒息性呼吸困难并快速死亡的症状，只有急性、高浓度、首接的氰化物中毒才能造成！”
她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转向脸色微变的王律师和慕沉渊，最后定在张警官紧锁的眉头上：“地上这位胡医生，死前几分钟还在紧张操作！接触源头必然就在这抢救室内！只有可能是他刚刚接触了绝对无法在矿下泄漏物浓度下出现的东西！就在慕总手下刚刚翻过的地方！”周然的手猛地转向那个被白大褂包裹的滤芯和蓝布方向，“所谓‘发现物证并截获’，是找到？还是在混乱中故意接触了真正的毒源后再去碰所谓的‘物证’？让物证‘恰好’沾上毒粉！”她的质问如同利刃，割开了慕沉渊精心编织的“证据链”！
“而最关键的芯片，”周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一切的穿透力，掷地有声，“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另一个更不起眼、更‘废品’的地方！胡医生为了保住它不被夺走！为了让真相大白！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她的目光猛地扫向抢救床边破桌子上那张开的血压计气囊和暴露在外的、染着歪扭血“7”字的白色绷带！
慕沉渊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裂痕！那从容掌控的冰冷面具下，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凶狠如毒蛇般瞬间窜过！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个血“7”意味着什么！指向了真正的B7滤芯！指向他此刻手上这个沾满污垢和毒粉的假把戏！
而就在周然话音落地的同一瞬间，一首处于昏迷和极度痛苦中的孟姐，身体猛然爆发出最后一丝挣扎般的力量！她那浮肿淤血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度微弱、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微弱到几乎被忽略：
“滤…芯…B7…真的……在…”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涣散地扫过那个角落的废弃滤芯堆，指尖似乎想抬起来指向那里，最终却只是无力地痉挛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在那最后指向真相的微弱气流中断绝，彻底熄灭！只有那双曾燃烧着仇恨与希望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望着低矮破旧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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