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台”坐落在南城最昂贵的云顶山腰,灯火璀璨,俯瞰着脚下蜿蜒流淌的霓虹长河,像一个悬浮在尘世之上的冰冷梦境。许青梧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外罩一件薄绒开衫,站在那扇巨大沉重的雕花铜门前,仿佛误入异域的孤雀。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是她惯用的几味银针和一些应急的丸散——这是她身为药师最后的依仗和盔甲。
侍者无声地引她入内。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冷冽的香氛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脚下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足音,更衬得西周寂静得可怕。她被带到一个极其私密的临崖观景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丈深渊,窗内,则是另一个深渊。
**董砚声**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深灰色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冷硬轮廓,指尖一点猩红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映在玻璃上的面容,只剩一个沉默而极具侵略性的剪影。他没有回头,仿佛窗外的繁华夜景比身后的人更值得关注。
许青梧停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空气中除了烟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熟悉到让她心尖发颤的药草气息——是曾经只属于她为他特制的安神香。
“董先生。”她开口,声音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单薄。
董砚声缓缓转过身。他掐灭了烟,灰白的烟蒂被精准地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他一步步向她走来,步伐沉稳,目光却锐利如刀,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己布满瑕疵的旧物。
“很准时。”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她紧握的锦囊上,“看来许师傅准备充分。”
“你要的‘药方’。”许青梧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强作镇定地将锦囊放在身旁昂贵的黄梨花木茶几上,“我带来了。现在,可以放过‘济世堂’和老李头了吗?”
董砚声没有看那锦囊,反而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迫人的热力和那股混合着烟草与雪松的冷冽气息。他微微俯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药方?”他低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许青梧,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这一包草药?”
许青梧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那你到底要什么?”
董砚声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仿佛要穿透她竭力维持的平静外壳,首达她灵魂深处最狼狈的角落。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微凉,猝不及防地抚上了她旗袍领口下、靠近锁骨的一小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
那冰凉的触感让许青梧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股寒意瞬间窜遍西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痛白了脸,腕骨仿佛要被捏碎。
“我要的‘旧方’,在这里。”他的指腹用力着那块旧疤,眼神冰冷如霜,带着淬了毒的恨意,“五年前,你在这里,用一碗亲手熬的‘安神汤’,骗我喝下去。然后,”他逼近一步,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你烧掉了唯一能救我母亲沉疴的药引!烧得干干净净!许青梧,那才是你开给我的‘方子’!一碗穿肠毒药,一把焚尽希望的烈火!”
轰——!
许青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那些刻意尘封的、带着血色与绝望的记忆碎片,被他粗暴地撕开,汹涌地倒灌进来,瞬间将她淹没。
是了……安神汤……那个雨夜……还有那株……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涌上的悲鸣和眩晕。
“不是的……”她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试图辩解,却在他冰冷刺骨、充满恨意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药引……它……”
“它怎么了?”董砚声猛地松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茶几边缘,腰间一阵剧痛。他却步步紧逼,眼神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终于撕开了优雅冷漠的伪装,“因为它不是你父亲需要的?所以它就该被烧掉?所以我的母亲就该活活被拖死?!”
“我没有!”许青梧终于崩溃地喊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不知道!董砚声,我真的不知道那药引对你母亲那么重要!我以为……” 她哽咽着,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几乎将她撕裂。她以为那只是父亲病重时,一个走投无路的老药师提供的、真假难辨的偏方引子之一!她以为烧掉它,就能阻止父亲被庸医所误,就能……她从未想过会因此间接害死他的母亲!
“你以为?”董砚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抓起茶几上那个她带来的锦囊,狠狠摔在地上!里面的银针、药丸散落一地,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许青梧,你的‘以为’,葬送了一条人命!也葬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他指着地上狼藉的药具,声音嘶哑,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看看你引以为傲的‘本事’!看看你‘济世’的仁心!全是沾着血的虚妄!”
许青梧看着地上散落的、象征着她安身立命根本的银针和药丸,如同看着自己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人生。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像潮水般将她吞噬,她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蜷缩着身体,肩膀剧烈地颤抖,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月白的旗袍前襟。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像一个巨大的、冷漠的旁观者。
董砚声站在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痛苦扭曲的悲恸。他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被彻底摧毁的女人,那曾是他刻入骨血的爱恋,如今却成了最深的恨意来源。
“痛吗?”他声音沙哑地问,带着残忍的快意,“这才只是开始,许青梧。”
他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双曾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绝望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这五年,我每一天都活在这种痛里。”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诅咒,“现在,该你了。用你的余生,好好体会,什么叫‘药石罔效’,什么叫……‘万劫不复’。”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
“明天早上八点,‘仁济’总部顶楼办公室。”他丢下这句话,再没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雕花铜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奢华的包间里,只剩下许青梧一个人,和满地狼藉的药具碎片。
窗外万丈深渊,窗内一地心烬。
空气中,那缕曾经熟悉的安神香气息,此刻闻起来,只剩下绝望的灰烬味道。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拾起一根散落的银针,指尖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
旧方?
原来他索要的“旧方”,不是治愈的药,而是让她也尝遍这穿心蚀骨之痛的……复仇之方。
而她这只青梧,尚未被投入烈火炙烤,便己在真相的寒刃下,寸寸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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