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门口昏暗的光线下,董奶奶那双清亮却带着倦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许青梧领口处的半夏锦囊,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管家阿忠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位小姐,老夫人请您移步说话。”
许青梧懵了。她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的锦囊——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济世堂”的象征。这位老夫人认得它?还认得许家?她是谁?和董砚声……又是什么关系?
没等她理清思绪,阿忠己半扶半请地将她带离了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陈岚闻声从实验室探出头,看到董奶奶,脸色瞬间变得恭敬无比:“老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她瞥见被带走的许青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董奶奶根本无暇理会陈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许青梧身上。她们被带到了研发部一间相对安静的会客室。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董奶奶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锦囊。
“孩子……”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目光灼灼地看着许青梧,“这香囊……是‘济世堂’许家的!是你……你是静姝的女儿,对不对?”
静姝!那是母亲的名字!
许青梧的心猛地一跳,眼眶瞬间酸涩:“您……您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董奶奶眼中涌上泪光,紧紧握住许青梧冰凉的手,那掌心带着岁月磨砺的温暖,却让许青梧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静姝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我重病缠身,西医束手无策,是你母亲,用一手精妙的古法炮制和汤剂,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香囊里的姜半夏,就是她当年亲手为我炮制安神汤的主药引子!这绣样,还是我看着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我怎么会不认得!”
救命恩人?!
许青梧彻底呆住了。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段往事!更无法将母亲口中那位“慈祥的老夫人”与眼前这位董砚声的至亲联系在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许青梧喃喃道,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大脑一片混乱。董砚声恨她入骨,指控她害死了他的母亲,而他的奶奶,却视她的母亲为救命恩人?这巨大的反差和错位感,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董奶奶急切地问。
“许……许青梧。”
“青梧……好名字,静梧栖凤,静姝当年就盼着有个女儿……”董奶奶的眼神更加慈爱,随即又染上浓浓的疑惑和痛心,“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她看着许青梧身上那件宽大不合体的实验服,还有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腕间隐约可见的红痕(昨夜董砚声捏的),眉头紧紧蹙起,“砚声那孩子……他是不是……是不是为难你了?!”
董奶奶何等敏锐!她瞬间捕捉到了许青梧状态的不对劲和她所处环境的异常(被安排在档案室门口做苦工)。
“老夫人,我……”许青梧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巨大的委屈和复杂的情绪堵住。面对这位充满善意、与母亲有深厚渊源的老人,昨夜栖云台的指控和屈辱、今晨的折辱,都化作尖锐的酸楚冲上眼眶。她该怎么说?说您的孙子认定我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正在对我进行残酷的报复?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冰冷的、带着暴戾气息的低气压瞬间席卷了小小的空间。
董砚声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刃,先是扫过泪眼婆娑、握着许青梧手的董奶奶,最后死死钉在许青梧苍白的脸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奶奶!”他声音低沉,带着强行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医生说过您需要静养!”他大步走进来,试图将董奶奶从许青梧身边拉开。
“砚声!你来得正好!”董奶奶却甩开他的手,非但没有被他的气势吓退,反而因为他的出现更加激动,她指着许青梧,声音带着痛心和质问:“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谁!这是静姝的女儿!是许家的女儿!是我们董家的恩人之后!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些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恩人之后?”董砚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许青梧,那目光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她焚烧殆尽!“奶奶,您被她骗了!您知道她是谁吗?您知道五年前她做了什么吗?!”
“我不管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董奶奶罕见地厉声打断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只知道,许家的女儿,绝不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伤天害理的事情!静姝教不出这样的孩子!”她紧紧护在许青梧身前,像一只护崽的老鹰,“砚声,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有人在挑拨?啊?”
“误会?”董砚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尖锐和痛苦,“她亲手烧掉了能救我妈的药引!这是她亲口承认的事实!奶奶,我妈!您的儿媳!就是被她害死的!这就是您所谓的恩人之后做的好事!”他指着许青梧,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董奶奶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什……什么?药引?兰心……兰心她……”她似乎无法消化这个信息,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痛苦。
“我没有!董砚声,我说了我不知道!”许青梧在董奶奶身后崩溃地喊道,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我不知道那药引对你母亲那么重要!我以为那只是……”
“够了!”董砚声暴喝一声,额角青筋毕露。他无法容忍许青梧在奶奶面前再次辩解,那只会让老人更加痛苦和混乱。他猛地看向阿忠:“忠叔!送老夫人回去休息!立刻!马上!”
阿忠立刻上前,半扶半劝:“老夫人,您先回去休息,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
董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和孙子的暴怒冲击得摇摇欲坠,她看着状若疯狂的董砚声,又看看身后泣不成声、满眼冤屈的许青梧,巨大的痛苦和迷茫几乎将她撕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靠在阿忠身上,被半搀扶着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她深深看了一眼许青梧,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痛心,有疑惑,还有一丝……未熄灭的信任?
“青梧……”她虚弱地唤了一声,“别怕……我会弄清楚……”
门被关上,隔绝了董奶奶的身影,也带走了会客室里唯一一丝暖意和希望。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董砚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负伤的困兽。他刚才在办公室接到林哲紧急汇报奶奶去了研发部还带走了许青梧时,那瞬间涌起的恐慌和暴怒几乎将他吞噬。他不能让奶奶接近她!不能让她用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去迷惑奶奶!绝对不能!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靠在墙边、满脸泪痕、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许青梧。那双曾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绝望和无助。
“好手段。”董砚声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毒,“搬出旧事,攀上我奶奶。许青梧,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你以为这样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事?!”
许青梧抬起泪眼,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和……一丝被奶奶质疑后的惊怒与动摇?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没有攀附任何人……”她声音沙哑,“我甚至不知道董老夫人认识我母亲……”
“闭嘴!”董砚声猛地打断她,他无法忍受她这副无辜的样子,尤其是在奶奶刚刚那样维护她之后!这让他坚守了五年的恨意基石,产生了一丝危险的动摇和裂痕!不!他不能动摇!母亲的死是事实!药引是她烧的!
他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带着毁灭一切的压迫感。
“我警告你,”他俯身,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眼神阴鸷得可怕,“离我奶奶远点!再让我发现你利用她,利用那些陈年旧事来博取同情,妄图脱罪……”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如同来自地狱,“我会让你,和你那个摇摇欲坠的‘济世堂’,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我说到做到!”
许青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和毁灭欲,心彻底沉入了冰窟。解释是徒劳的。在他筑起的仇恨高墙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董奶奶的出现,非但没有成为转机,反而激化了他的恨意,让他变得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董砚声首起身,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他整理了一下因暴怒而略显凌乱的西装袖口,恢复了那副冰冷无情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比之前更加混乱和暴戾的暗流。
“滚回你的位置去。”他丢下这句话,再没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而冰冷。
会客室里,只剩下许青梧一个人。
空气里残留着他身上雪松与烟草的气息,还有董奶奶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两种气息交织缠绕,如同她此刻混乱绝望的心境。
她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
旧事如针。
母亲与董奶奶的救命之恩是针,扎在她心上,提醒着她董砚声恨意之下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真相。
董砚声的指控和威胁是针,密密麻麻,将她钉死在“罪人”的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而董奶奶那句“我会弄清楚”……是黑暗中唯一一根带着微弱希望的针,却细若游丝,不知能否刺破这重重迷雾与恨意铸就的铁幕。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仁济大厦冰冷的玻璃幕墙,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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