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刺鼻,取代了仁济大厦的硝烟与混乱。VIP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许青梧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小巧的下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她仍在昏睡中,浓烟吸入和轻微撞击造成的脑震荡,让她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董砚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注视着病床上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她的手腕上缠着纱布,是昨天被他失控捏伤和火场挣扎留下的痕迹。脸颊上还有几道被飞溅碎屑划出的细小血痕。脆弱,狼狈,与昨天在档案室火光中绝望哭喊着扑向病历的那个疯狂身影,判若两人。
董砚声的视线缓缓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定格在她紧闭的双眼上。那双曾清澈灵动、也曾盛满痛苦绝望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恨意。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一块焦黑卷曲的纸片静静躺在那里,边缘粗糙,上面几个模糊的字迹,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烙印:
“……北地……赤芍……非引……慎……”
北地赤芍,非引,慎。
这七个字,像七个烧红的铁钉,反复钉入他的脑海。一夜未眠,他对着这张残片,几乎要看出一个洞来。
“非引”——不是药引?还是并非(某种特定)药引?
“慎”——警告什么?谨慎使用?还是……小心来源?小心……人?
这断章残句,指向一个怎样可怕的真相?它是否印证了许青梧的辩解——她当年烧掉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救命的药引?或者,那药引本身就有问题?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如果……如果许青梧说的是真的……如果母亲临终前真的见过许明堂……如果他们谈论的就是这个……那他这五年的恨意算什么?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又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一个由无知和误导酿成的、针对“恩人之后”的残忍报复?!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胃里一阵翻搅。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块灼人的残片死死捏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不能仅凭这一角残纸就动摇!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北地赤芍……北地……
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门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仁济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火灾后的混乱己被迅速平息,档案室区域被彻底封锁,损失报告被压在了最低限度。对外,这只是一场因老旧线路短路引发的意外。
林哲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善后工作:“……火势己完全扑灭,档案室损毁严重,部分早期非核心资料焚毁……研发部工作未受太大影响。许助理……目前在南城中心医院VIP病房,诊断为浓烟吸入和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静养。董总,关于火灾原因的调查……”
“意外。”董砚声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目光却锐利地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一份加密邮件上,“按意外处理。赔偿和后续安排,你负责跟进。”
“是。”林哲应道,迟疑了一下,“那许助理的工作……”
“暂时搁置。”董砚声头也不抬,“等她恢复再说。”
“是。”林哲不再多问,悄然退下。
办公室门关上,董砚声立刻点开那封来自“忠叔”的加密邮件。内容简洁却信息量巨大:
“查:庚辰年末,许明堂所患为罕见‘髓海枯竭症’,症状与夫人后期高度相似。其主治医师为一游方老药师,自称‘赤脚张’,行踪诡秘,尤擅偏方。曾多次提及‘北地赤芍’为‘万能引’,可通髓海。然,此老药师于庚辰年腊月后销声匿迹。另,夫人临终前几日,确有监控拍到其独自外出,目的地……指向旧城方向(注:旧城曾有济世堂旧址)。”
髓海枯竭症!董砚声瞳孔猛缩!一种极其罕见、几乎无解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症状……与母亲后期神志昏沉、肢体失控的表现……高度吻合!
赤脚张!那个神秘的老药师!
北地赤芍为万能引!** 与残片上的“北地赤芍”对上了!可残片上写的是“非引”!
还有……母亲果然独自外出过!目的地指向济世堂旧址!这间接印证了许青梧的话!
邮件内容像一块块拼图,带着冰冷的棱角,狠狠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那个叫“赤脚张”的老药师,像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同时向许家和董家伸出了致命的触手!他利用“北地赤芍”这个所谓的“万能引”,编织了一个怎样的弥天大谎?!
董砚声猛地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席卷了他。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加密号码,声音低沉而压抑:
“忠叔,集中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赤脚张’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骨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想办法弄一份……许明堂当年在济世堂的病案副本,越详细越好。” 即使原件己焚,副本或许还有留存。
挂断电话,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目光再次落回电脑屏幕上那行字——“髓海枯竭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许明堂和母亲,患的是同一种绝症?那个“赤脚张”,用所谓的“万能引”北地赤芍,到底想干什么?是纯粹的骗子?还是……另有所图?
南城中心医院,VIP病房。
董老夫人坐在病床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盖在许青梧冰凉的手背上。她看着床上女孩苍白脆弱的睡颜,眼中充满了痛惜和深深的忧虑。阿忠低声汇报着刚查到的、关于火灾和许青梧伤情的消息。
“老夫人,都安排好了。青梧小姐这边,我让最信得过的人守着。”阿忠低声道,“另外……少爷那边,似乎在动用力量查一个叫‘赤脚张’的老药师,还有……许先生当年的病。”
董奶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轻轻拍了拍许青梧的手,仿佛在安抚沉睡的孩子。
“查得好。”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静力量,“有些脓包,是该挑破了。”她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悠远而坚定。
“阿忠,联系老宅那边,把我珍藏的那套‘回春针’取来。”
“老夫人,您这是……”阿忠有些惊讶。
“静姝当年救我一命,用的是汤剂和炮制之法。她这女儿……”董奶奶的目光重新落回许青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决断,“如今身心俱损,神魂受创,寻常药物难及根本。或许,该试试许家祖传的‘回春针法’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怜惜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梧这孩子,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砚声造的孽,我这把老骨头……得替他还。”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沉睡的许青梧,在昏沉的意识深处,似乎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一丝暖意和力量,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指尖。
窗外,阴云低垂。
一场围绕“赤脚张”与“北地赤芍”真相的暗涌,己在无声中激烈展开。而病床前这位老人,正悄然拿起银针,准备为这场焚心炙骨的恩怨,刺入第一缕拨乱反正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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