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推开走廊尽头另一扇门。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窗外是精心打理、一望无际的玫瑰园,各色玫瑰在夕阳的余晖下怒放,浓烈的香气被微风送入室内。房间布置极尽奢华却又不失雅致,巨大的西柱床挂着深红色天鹅绒帷幔,壁炉里跳跃着温暖的火苗,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玫瑰和上好木料的气息。
一张小巧的圆桌摆在落地窗前,铺着洁白的蕾丝桌布。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银质的茶壶冒着丝丝热气,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几块点缀着玫瑰花瓣的司康饼。
“请您在此休息,夫人。” 管家走到圆桌前,动作流畅优雅地提起银壶,将散发着浓郁佛手柑香气的、琥珀色的红茶注入杯中。茶水注入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将茶杯和配套的小碟轻轻放在苏弥面前的桌面上,杯把精准地朝向她的右手。又将一小碟司康饼和一小碟凝脂奶油推近了些。
“茶是锡兰高地初摘,加了一滴晨露玫瑰精油。司康是刚出炉的,奶油是庄园自产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介绍如同陈述事实,不带丝毫谄媚。“若您有任何需要,只需摇动茶几上的银铃。” 他指向壁炉旁小几上一个造型精美的雕花银铃。
管家做完这一切,后退一步,再次微微躬身,如同一个设定完美的程序,准备无声退下。
“管家。” 苏弥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久未使用的生涩感,如同锈蚀的齿轮重新转动。这是她进入这个副本后第一次主动说话。
管家停步,转身,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她:“夫人?”
苏弥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落在自己放在猩红裙摆上的双手。那双手白皙、修长、光洁无瑕,指节分明。她缓缓抬起右手,伸向面前那杯热气氤氲的红茶。
动作很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然后,她稳稳地握住了精致的骨瓷杯把。温热的触感透过细腻的瓷器传来,顺着指尖,沿着手臂的神经,一路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的“活着”的暖意。
她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投向窗外那片在夕阳下燃烧的玫瑰园。阳光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镀上一层暖金色,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管家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纯粹的等待。
苏弥终于将茶杯送到唇边。
温热的、带着独特佛手柑香气和一丝玫瑰清甜的红茶,缓缓流入喉咙。没有想象中的灼痛(她的喉咙被完美修复了),只有熨帖的温暖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西肢百骸深处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虚无的寒意。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温热的抚慰下,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丝。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碟子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日落时分?”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似乎顺畅了一些。目光投向窗外那轮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际染成一片壮丽血色的夕阳。
“是的,夫人。”管家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如初,“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玫瑰园尽头的地平线,钟楼会敲响七下。仪式将在钟声的回响中开始。”
他的目光落在苏弥几乎没动的司康饼上:“夫人,您需要一些体力。司康饼配凝脂奶油,是补充能量的好选择。”
苏弥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眼前精致的小碟上。她没有拒绝,伸出依旧有些僵硬的手指,拿起一块尚带余温的司康饼,用小银刀笨拙地(她显然不习惯这种优雅的进食方式)剖开,抹上厚厚一层凝脂奶油。
她咬了一口。
松软、微甜、带着浓郁奶香的司康饼在口中化开。凝脂奶油细腻柔滑,带来丰盈的口感。一种纯粹的、属于食物的、温暖踏实的满足感,极其陌生地在她空寂的感知中弥漫开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量,随着吞咽的动作,流向冰冷的胃部。
她沉默地吃着。动作依旧生涩,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阳光透过窗户,将她安静进食的侧影,映在光洁的地板上。巨大的猩红裙摆如同盛放后颓靡的花瓣,铺陈在椅脚周围。
管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灰蓝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她握着小银刀的手指上,那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他没有言语,只是在她吃完一小块,端起茶杯润喉时,无声地提起银壶,为她续上了半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红茶。
时间在温暖的茶香、食物的香气和壁炉的微响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夕阳又下沉了一分,瑰丽的血色光芒染透了半边天空,将巨大的玫瑰园映照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苏弥放下再次空了的茶杯。胃里的暖意驱散了些许身体深处的“空”感。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燃烧的花海。
“玫瑰,”她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丝探究,“很多。”
管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平静地回答:“是的,夫人。这是‘猩红庄园’的心脏,也是您名字的由来——苏芮·猩红(Scarlet)夫人。这里的玫瑰汲取着古老土地的养分,永不凋零。”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庄园本身的敬畏。
苏弥(或者说苏芮?)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骨瓷杯光滑的边缘,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庄园很大?” 她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非常大,夫人。”管家回答,“主宅、东西翼楼、玫瑰园、镜湖、狩猎林…您有充足的时间在仪式之后,慢慢熟悉您的领地。” 他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眸看向苏弥,“在此之前,或许您愿意在房间里休息?或者,由女仆服侍您更换更舒适的衣物?晚宴礼服己经为您准备好了。”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那身繁复沉重的婚纱,确实像一层华丽的枷锁。
苏弥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扫过房间:温暖的壁炉,柔软的沙发,铺着厚厚羽绒被的巨大床铺。一种陌生的、名为“疲惫”的感觉,悄然爬上修复一新的身体。不是战斗后的虚脱,而是精神被强行从虚无拉回现实、又被塞入华丽躯壳后的深深倦怠。
她缓缓站起身。巨大的裙摆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衣服。”她言简意赅。
管家微微躬身:“如您所愿,夫人。” 他走到壁炉旁的银铃前,轻轻摇动了一下。
清脆的铃声在房间内回荡。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房间另一侧通往更衣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两个穿着浆洗得雪白、样式古典的及膝女仆裙,系着黑色围裙的女仆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们面容清秀,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带着标准却空洞的微笑。
“夫人。” 她们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
管家对着苏芮微微颔首:“她们会为您服务。我会在门外等候。仪式前,您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说完,他迈着无声而精准的步伐,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芮和两个安静得如同人偶的女仆。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站在一片猩红和温暖的光影里,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奢华嫁衣、眼神却一片死寂的陌生身影。
修复的身体依旧“空”得厉害。
但指尖残留的茶水温热,胃里的食物带来一丝暖意。
窗外的玫瑰在燃烧,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距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
距离那场名为“婚礼”的终幕仪式,还有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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