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心林的雾气粘稠如乳，吸入肺腑带着草木腐败的凉意。项羽背着虞姬，每一步都踏在虬结的树根上。西周竹影幢幢，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同蛛网缠绕，妄图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祭坛的腥风、项梁肩头的血、断龙崖下青铜匣渗出的黑气…种种画面翻涌，却被一股更沉凝的意志死死压下。
*“皆为虚妄。”*
项羽默念《卸力九转》心法，凝脉境的精神力凝成一道无形屏障，将幻象阻隔在外。背上虞姬的呼吸微弱如丝，颈间兽首玉佩紧贴着他的脊骨，温润的暖流丝丝缕缕渗入体内，勉强抚平着右臂经脉深处孽龙怨引的躁动。胸前紧缚的青铜匣冰凉沉重，匣身那道细微的裂痕处，粘稠如墨的黑气似乎被玉佩的力量压制，蛰伏不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骤然稀薄。刺目的天光落下，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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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药谷位于楚山南麓，地势平缓，奇花异草铺满谷地，馥郁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的薄雾。此刻，这片仙家药圃却成了修罗场。
“小崽子，把东西交出来！”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震得谷中灵草簌簌发抖。一个身高九尺、筋肉虬结如铁塔的巨汉，正拦在一个青衣少年身前。巨汉豹头环眼，满脸横肉，正是刘邦的心腹樊哙。他周身气息鼓荡，凝脉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压得那青衣少年——虞子期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手中紧紧攥着一株通体碧绿、顶端结着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乳白光晕的果子。
**仙灵果！** 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王级灵药，对突破凝脉境瓶颈有奇效！
“是…是我先发现的！”虞子期咬着牙，声音带着少年的倔强，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惊惶。他身形单薄，修为不过炼气七八层，在樊哙的威压下如同狂风中的芦苇。
“放屁！”樊哙蒲扇大的手掌带着恶风狠狠扇出，“这灵药谷的草皮都是汉王殿下的！拿来吧你！”
劲风扑面，虞子期只觉呼吸一窒，眼看就要被扇飞，怀中那株仙灵果必然不保！
“砰！”
一声闷响！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虞子期愕然抬头，只见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鬼魅般挡在了自己身前。那人左手稳稳托住背上昏迷的青裙女子，右臂抬起，小臂外侧精准无比地格在樊哙手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筋腱节点！
正是项羽！
樊哙只觉一股刁钻滑腻的巨力传来，十成力道如同砸进泥沼，竟被卸去大半！扇出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偏向一侧，带起的掌风刮得旁边一丛“凝露草”东倒西歪。
“谁？！”樊哙又惊又怒，独眼凶光暴涨，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项羽。待看清他满身血污、气息紊乱，还背着个累赘时，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狞笑，“原来是你这个靠打烂测力柱混进来的废物！怎么，想学人强出头？”
项羽面无表情，目光扫过虞子期手中那枚仙灵果，又落回樊哙身上：“灵药谷规矩，先到者得。”声音低沉，带着激战后的粗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谷中的喧嚣。
“规矩？”樊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项羽的鼻子狂笑，“老子樊哙的拳头，就是规矩！识相的带着这半死不活的小娘皮滚开！否则…”他双拳猛地一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闷响，全身肌肉瞬间贲张隆起，凝脉巅峰的土属性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黄光，“连你一起收拾！”
虞子期看着项羽背上昏迷的姐姐，又看看凶神恶煞的樊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低声道：“这位师兄…要不…果子给他吧…”他怕连累这素不相识、还带着伤员的师兄。
项羽没有回头，只是将托着虞姬的左手又稳了几分。《卸力九转》的心法在体内悄然流转，黄灵境的力量如同汞浆在经脉中奔流，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撕裂般的胀痛，更刺激着右臂深处的孽龙怨引。他不能全力出手，虞姬承受不住余波，怨引若失控更是大患。
“果子留下，”项羽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刺向樊哙，“人，滚。”
“找死！”樊哙彻底被激怒！他低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撞过来，钵盂大的右拳凝聚着全身力量，土黄色光芒大盛，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首捣项羽面门！凝脉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拳风激荡，吹得项羽额前碎发狂舞！
劲风扑面！项羽瞳孔微缩，足下《卸力九转》步法展开，身体如同风中残柳，猛地向右侧滑开半步！动作幅度极小，却妙到毫巅地让过了拳势最凶猛的中轴线！同时左肩极其隐蔽地向前一送——
“嗤啦！”本就破烂的肩衣被拳风彻底撕裂，鲜血渗出。但凝聚在拳锋的恐怖力道，如同击打在涂满油脂的弧形钢板上，被一股巧劲牵引着，擦着他的身体滑了过去！
“嗯？”樊哙一拳落空，凝聚的力道无处宣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
机会！项羽眼中厉芒一闪！借着对方前冲失势的微小趋势，被虞姬压着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右腿灌注着精妙控制下的黄灵境力量，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向樊哙支撑腿的膝弯外侧！
“砰！”结结实实命中！
樊哙痛吼一声，下盘不稳，踉跄后退。他眼中凶光更盛，没想到这“废物”身法如此刁钻！“小杂种！”他稳住身形，双拳齐出，如同两柄重锤，带起漫天拳影，狂风暴雨般砸向项羽周身要害！凝脉巅峰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每一拳都足以开碑裂石！
项羽身形如鬼魅般在密集拳影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动作幅度不大，却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卸开或引导对方的力道。他的右手始终护在虞姬身侧，左手或格、或引、或拍，精准地击打在樊哙手臂关节、筋腱的薄弱处，发出“啪啪”的脆响。每一次接触，都有一股刁钻的劲力透入，虽不致命，却让樊哙气血翻涌，拳势受阻，憋屈得几乎吐血！
“妈的！跟泥鳅一样滑溜！”樊哙久攻不下，越发暴躁。他瞥见项羽背上昏迷的虞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毒光！一拳佯攻项羽面门，另一只大手却如同铁钳，带着恶风，狠狠抓向虞姬的肩头！这一下若是抓实，足以捏碎肩骨！
“你敢！”项羽眼中暗红血芒一闪！血脉深处那股蛮荒霸道的气息被彻底激怒！他再也顾不得压制，强行调动更多黄灵境力量，右臂肌肉贲张，皮肤下暗红色的细密纹路瞬间浮现！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狠狠扣向樊哙抓向虞姬的手腕！
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樊哙骇然变色，抓出的手臂急忙回缩格挡！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项羽灌注了黄灵境力量和怒火的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精准无比地扣在樊哙格挡的小臂尺骨之上！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
“嗷——！”樊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软软垂落！剧痛瞬间摧毁了他的战斗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轰然跪倒在地，抱着扭曲的手臂痛苦地蜷缩、颤抖。
整个灵药谷瞬间死寂！所有围观的外门弟子都惊呆了。凝脉巅峰的樊哙，竟被这个气息不稳、还背着个累赘的新入门弟子，以如此凶悍的方式废掉一臂？
项羽剧烈喘息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经脉深处孽龙怨婴因力量爆发而加剧的搏动。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刚才情急之下动用了超出控制的力量，反噬远超想象。
“姐…姐姐？”虞子期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项羽猛地回头！只见背上的虞姬不知何时己微微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还有些迷离，显然并未完全清醒。然而，就在她睁眼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高温，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金红色的烈焰，毫无征兆地从她娇小的身躯内狂涌而出！没有过程，瞬间便化作一片焚尽八荒的火海！火焰核心炽白，边缘带着熔金化铁的金芒！
首当其冲的，正是跪在项羽身前哀嚎的樊哙！
“啊——！”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划破长空！樊哙那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在这金焰面前如同纸糊！他那条扭曲的手臂，连同半边衣袍，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碳化、崩解！火舌舔舐上他的，皮肉瞬间焦黑起泡，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他如同被烙铁烫到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连滚带爬地向后疯狂翻滚，试图逃离这恐怖的金焰！
金焰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两息之后，那焚天灭地的火焰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尽数缩回虞姬体内。少女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更加惨白，身体晃了晃，再次软软地伏在项羽背上，陷入更深的昏迷。仿佛刚才那焚尽万物的火海，只是刹那的幻觉。
谷中一片死寂。灼热的气浪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樊哙瘫倒在数丈外，抱着焦黑起泡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和痛苦的呻吟，看向虞姬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项羽感受着背上少女冰凉的温度和微弱的呼吸，心头沉甸甸的。他低头看向虞子期，将手中那株仙灵果递了过去：“拿着。”
虞子期如梦初醒，颤抖着接过那枚散发着温润光晕的灵果，看着项羽和他背上昏迷的姐姐，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多…多谢师兄！敢问师兄名讳？我姐姐她…”
“项羽。”项羽报出名字，目光却越过虞子期，投向灵药谷入口的方向。那里，一道紫袍身影静静伫立，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是主持收徒大典的战堂首座——莫厉长老！
莫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项羽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他布满裂纹的右臂皮肤和背上昏迷的虞姬身上停留良久。他腰间悬挂的那枚青玉佩，在正午的阳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晕，与项庄当日佩戴的如出一辙。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项羽胸前被布条紧缚、隐隐透出轮廓的青铜匣上，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幽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宽大的袍袖微微一拂，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托起地上惨嚎的樊哙，转身便消失在谷口。
阳光刺眼，灵药谷馥郁的香气中混入了焦糊与血腥。项羽收回目光，将背上虞姬的身体托得更稳，对虞子期道：“先离开这里。”
虞子期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仙灵果，看着项羽大步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姐姐苍白的面容，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感激，连忙快步跟上。
就在三人身影即将没入通往战堂的山道时，伏在项羽背上的虞姬，似乎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微不可察、却带着亘古苍茫气息的呓语：
**“玄炎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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