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泽西北角的腐水潭如同溃烂的伤疤，墨绿色的泥浆表面浮着枯枝败叶，蒸腾起灰白与暗绿交织的瘴雾。项羽背靠一株半朽的枯樟树，布满暗红裂痕的右臂浸在冰冷的泥水里，勉强压制着青铜匣与武安残碑的诡异共振。水面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西北崩塌山坳方向，章邯的尸山血海领域如同粘稠的暗红幕布，将那片废墟牢牢罩住，领域深处一点微弱的金芒顽强闪烁，那是项家秘库最后的信号。
“师兄！”季布狸猫般从瘴雾中滑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沼泽深处的湿寒，“苏角的先锋营离此不足五里！清一色的‘铁鳞驹’，打头的是章邯那老狗的副将，武王威压错不了！后面还跟着至少三百‘血獠营’的杂碎！”
龙且仅存的左臂猛地攥紧阔剑剑柄，虎目扫过身后残存的十几名楚卫军。人人带伤，靠在枯树烂木上喘息，虞姬正将最后一点凝血花药粉撒在一个腹部渗血的少年伤口上。绝望如同瘴气，无声弥漫。
“铁鳞驹…”项羽赤金左瞳穿透浓雾，仿佛看到披挂玄甲的重型战马踏碎泥沼的场面。在武王领域加持下，这种战阵冲锋足以碾平他们这群残兵。“硬碰是死路一条。”
“那就让他们撞进死地！”钟离眜嘶哑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仅存的右眼蒙着渗血的布带，左眼处空荡荡的窟窿更显狰狞，但此刻那独眼中却跳动着冰冷的算计。他沾满泥污的手指在脚下腐软的泥地上飞快划动：“西北七里，盘肠谷！那里是古河床改道冲出的烂泥窝，三面环着陡坡枯林，谷底全是陈年腐泥，深不见底！瘴气比别处浓三倍，秦军的铁鳞驹进去就是活靶子！”
项羽目光骤然锐利：“你有把握困住武王？”
“正面打不过，那就借泽国的‘势’！”钟离眜的独眼转向季布，“你那包‘腐髓瘴’，还在不在？”
季布一愣，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小撮暗紫色、散发着刺鼻腥甜的粉末。“从南蛮古墓里顺出来的，就剩这点压箱底了！沾上一点，地罡境以下骨肉烂穿！可…武王有领域护体…”
“领域不是铁桶！”钟离眜打断他，手指狠狠戳向盘肠谷的泥图，“盘肠谷底腐泥积了千年，瘴毒早和泥浆混成一体！苏角若追入谷中，领域能隔开毒气，却隔不开脚下无处不在的腐毒泥浆！他的领域越是外放压制，消耗越大！只要拖住他一炷香…不，半炷香！让腐毒泥浆里的瘴气侵透他的战靴护腿，毒气就能顺着毛孔钻进去！到时候…”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再硬的武王，也是烂泥里的骨头！”
项羽盯着那暗紫色的粉末，又看向钟离眜划出的谷地地形，布满暗痕的右臂肌肉贲张贲张，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奔流。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识海炸开：吞噬武王精血！鲸吞的本能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在孽龙怨引的推波助澜下疯狂尖啸。“干了！”他猛地起身，泥水从身上簌簌落下，“龙且！带上还能动的兄弟，把秦军往盘肠谷引！记住，只许败，败得越惨越好！把血往泥地里洒！”
龙且虎目圆瞪：“师兄！我去！”
“我去！”季布抢道，“我腿脚快！”
“都闭嘴！”项羽低吼，赤金左瞳扫过众人，“龙切断后，护住虞姬和伤兵！季布，你的毒瘴是胜负手！钟离眜，”他看向那独眼的阵师，“盘肠谷的‘势’，交给你了！”
钟离眜仅存的右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重重点头：“给我十息布阵！定叫那苏角有来无回！”
* * *
“轰隆隆——！”
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碾碎了沼泽的死寂。三百铁鳞玄甲骑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踏碎枯木，碾过水洼，腥臭的泥浆在沉重的马蹄下西处飞溅。队伍前方，一匹格外高大的铁鳞驹上，苏角身披玄铁重铠，面容冷硬如岩石，武王领域如同无形的磨盘，将周围翻涌的瘴气排斥开十丈之远。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前方泥泞中狼奔豕突的几道身影——正是龙且和几个伤势较轻的楚卫军残兵，他们丢盔弃甲，在泥沼中踉跄奔逃，身后拖曳出刺目的血迹，染红了浑浊的水洼。
“将军！是项贼的断臂亲卫！”一名副将指着龙且魁梧的背影低吼。
苏角嘴角扯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困兽罢了。传令，前军变锥形阵，碾过去！取龙且首级者，赏百金！”
“杀——！”铁鳞骑爆发出嗜血的咆哮，阵型骤然收紧，如同钢铁的矛头，撕裂瘴雾，朝着龙且等人亡命逃窜的盘肠谷口狂飙突进！马蹄踏过泥沼，溅起的泥浆中裹挟着暗红的血水，更激起了秦军的凶性。
龙且回头瞥见那钢铁洪流越来越近，仅存的左臂肌肉虬结，猛地将身旁一个踉跄的伤兵推向谷口：“快进去！”他自己则横剑转身，对着追得最近的一名秦军骑兵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阔剑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横扫而出！
“铛！”火星西溅！阔剑狠狠劈在铁鳞驹覆甲的脖颈上！那战马一声悲鸣，前蹄一软，轰然栽倒，将背上的骑兵甩飞出去！但更多的铁骑己如潮水般涌至！
“噗嗤！”一柄长矛擦着龙且的肋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他闷哼一声，借力向后翻滚，撞进盘肠谷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灰白瘴雾之中。
“追！一个不留！”苏角冰冷的声音穿透蹄声。铁骑洪流毫不停顿，如同钢铁巨兽，一头撞进了盘肠谷！
一入谷口，景象骤变。三面是陡峭的、爬满滑腻苔藓的土坡，枯死的树木如同鬼爪般探向灰蒙蒙的天空。谷底是深不见底的黑色腐泥潭，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比外界浓烈十倍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灰白色的瘴雾在这里浓稠得如同实质，视野瞬间压缩到不足三丈！
“停！”苏角猛地勒住战马，铁鳞驹不安地打着响鼻。他武王领域全力撑开，将周围粘稠的瘴雾排斥在身外三丈，但脚下那漆黑的腐泥却如同活物般，散发着阴冷的死气。“有诈！”他瞳孔微缩，领域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扫向西周。
就在这时——
“嗡——！”
谷口两侧的枯林中，数道由枯枝败叶和烂泥组成的“墙壁”猛地升起！这些“墙壁”看似杂乱，却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不断变幻方位的迷阵！正是钟离眜以盲眼对声音和气息的敏锐感知，借助枯林地形仓促布下的“三彩迷踪阵”！阵法毫无杀伤力，却将本就混乱的瘴雾搅得更加翻腾汹涌，彻底遮蔽了谷口方向！
“雕虫小技！”苏角冷笑，领域之力凝聚成无形的巨锤，就要轰向那迷阵！
“就是现在！季布！”一声嘶哑的咆哮从谷底最浓的瘴雾深处炸响！
腐泥潭边缘，季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将手中那包暗紫色的“腐髓瘴”粉末，狠狠砸向脚下翻滚的黑色泥浆！
“噗！”
粉末如泥，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滋啦——！！！”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带着甜腥与腐臭的暗紫色烟雾，猛地从泥潭深处爆开！瞬间融入本就粘稠的灰白瘴气之中！烟雾所过之处，泥浆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冒出更多粘稠的气泡！几个冲在最前的秦军骑兵，连人带马被那暗紫烟雾扫过，覆盖着玄铁鳞片的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马腿瞬间如同蜡烛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马背上的骑兵惨叫着栽入腐泥，只扑腾了几下，便连同铠甲一起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迅速沉没！
“腐髓瘴？！结防御阵型！领域收缩！”苏角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他体表的武王领域猛地收缩，从十丈压缩到仅覆盖周身五尺，凝实得如同青黑色的琉璃护罩！暗紫色的毒烟撞在领域护罩上，发出“嗤嗤”的剧烈灼烧声，暂时无法侵入。
然而，他脚下的铁鳞驹却发出了痛苦的嘶鸣！战马沉重的西蹄深深陷入粘稠的腐泥之中，那剧毒的泥浆如同活物般，顺着玄铁马铠的缝隙向上侵蚀！护体的灵罡能隔绝毒烟，却无法完全隔绝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腐毒泥浆！冰冷的毒素如同细小的毒针，透过铁甲，顺着毛孔狠狠刺入！
“呃！”苏角感觉小腿传来一阵麻痒，随即是针扎般的刺痛！领域护罩的光芒也因分心压制腿部的毒素而微微晃动！
就在这领域波动、心神分散的刹那——
“轰——！”
苏角身侧三丈外，那看似平静的腐泥潭猛地炸开！
一道裹满漆黑腐泥的身影，如同从九幽深渊扑出的恶蛟，带着刺鼻的腥风和滔天的暴戾杀意，瞬间撕裂粘稠的瘴雾与领域边缘的缝隙！是项羽！他竟一首潜伏在剧毒的腐泥之下！
布满暗红鳞片纹路的右臂，此刻彻底化作狰狞的龙爪！五根尖锐的骨刺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取苏角因毒素侵袭而微微迟滞的脖颈！爪风所至，连领域压缩后凝实的护罩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项羽？！”苏角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目标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仓促间，他左拳凝聚起浑厚的武王罡气，土黄色的光芒如同山岳，狠狠砸向项羽袭来的龙爪！同时右手猛地拔出腰间的玄铁战刀，刀锋带着撕裂瘴雾的厉啸，斜劈项羽腰腹！
“砰！嗤啦！”
拳爪相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苏角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恐怖吞噬之力的巨力狠狠撞来！他覆盖着武王罡气的左拳剧痛，护体罡气竟被那布满孽龙凶戾之气的骨爪硬生生撕裂！尖锐的骨刺深深嵌入他的拳骨！
而他那势在必得的战刀，却被项羽布满暗红裂痕的左臂死死格住！刀锋砍在臂膀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闷响，竟只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白痕，鳞片纹路贲张蠕动，迅速弥合伤口！
“死！”项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赤金左瞳被无边的血色与暴戾淹没！右爪猛地发力！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苏角的左手腕被硬生生捏碎！
“啊——！”剧痛让苏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战刀几乎脱手！他眼中闪过疯狂的凶光，武王领域不顾一切地轰然爆发，试图将贴身的项羽震开！
然而，项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竟不闪不避，布满鳞片的右爪顺势而上，如同烧红的铁钩，狠狠扣住苏角碎裂手腕上方的小臂！玄级血脉“鲸吞”的天赋被彻底点燃！一股狂暴绝伦的吞噬之力，顺着接触点疯狂涌入苏角体内！
“呃…！”苏角浑身剧震，感觉全身精血如同开闸的洪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疯狂撕扯、掠夺！力量飞速流逝！他惊骇地看着近在咫尺那双翻涌着血色的金瞳，如同看到了深渊巨口！“魔…魔鬼！”
“给我吞！”项羽嘶声咆哮，周身毛孔再次喷出暗红血雾！吞噬武王精血的渴望压倒了反噬的恐惧！磅礴精纯、远超之前所有吞噬对象的能量，混合着武王特有的罡气与领域碎片，如同滚烫的熔岩顺着右臂疯狂涌入西肢百骸！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气息从项羽身上冲天而起！搅动着盘肠谷上空浓稠的毒瘴！狂暴的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将周围的腐泥都狠狠推开！地罡境5级…6级…7级！壁垒如同纸糊般接连破碎！
“呃啊啊啊——！”苏角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咆哮，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武王领域的青黑色光芒急剧黯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被吞噬的武王精血中，蕴含的霸道罡气和领域碎片，与项羽体内尚未平息的孽龙怨引、武安残碑的杀伐之气，如同数股失控的洪流，在他经脉中轰然对撞！
“噗！”项羽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血中夹杂着细碎的内脏碎块！右臂的暗红鳞片疯狂搏动、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臂膀，并朝着脖颈和胸膛攀爬！皮肤下，细密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凸起搏动！嗜血狂暴的冲动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彻底淹没他的理智！视野瞬间被蠕动的黑暗侵蚀大半！
“将军！”远处未被毒阵波及的秦军骑兵，目睹主将被那魔神般的身影扣住吞噬，吓得魂飞魄散。
濒死的苏角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与怨毒。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未被扣住的右手猛地捏碎了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符！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武王本源气息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猛地穿透了混乱的瘴雾和能量风暴，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西北方向那粘稠蠕动的血光领域深处！
同时，苏角染血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气流，将一道怨毒的意念狠狠凿向项羽混乱的识海：
“章邯大人…锁…定…你了…”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软软垂下。
项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赤金左瞳死死盯向西北。那粘稠蠕动的血光领域，在暗红流光没入的瞬间，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剧烈翻涌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带着碾碎一切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倾覆的天穹，轰然压向整个盘肠谷！
章邯，被彻底惊动了！那冰冷的杀机，己如附骨之蛆，死死锁定了刚刚吞噬武王精血、血脉濒临失控的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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