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泽的腐臭瘴气在王砀山脚下被凛冽的山风撕碎。刘邦裹紧单薄的葛布袍子，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山道上格外刺耳。他身后，樊哙背着昏迷的夏侯婴，粗重的喘息喷出白雾，韩信沉默地缀在最后，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贴着旧麻衣，剑柄末端一道细微裂痕渗出若有若无的寒意。
“停。”刘邦猛地抬手，声音压得极低。前方，两座刀劈斧凿般的灰白巨岩如同沉默的门神，夹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隙。石隙深处，粘稠如实质的青灰色气流缓缓盘旋，带着山岩般的沉重压迫感，隔绝了内外气息——武王领域·不动如山！
“王砀山主的地界到了，”刘邦回头，脸上惯常的油滑笑容收敛，眼底掠过一丝精芒，“都把招子放亮点，这位爷的脾气，可比楚山的熊心宗主硬得多。”他目光扫过韩信，尤其在对方腰间长剑上停留了一瞬，“特别是你，韩信，管好你的剑，别让它‘哆嗦’。”
韩信垂着眼睑，毫无反应，左手却下意识地按在剑柄裂痕处，指节微微发白。那剑柄传来的冰冷搏动，如同沉睡凶兽的心跳，每一次微颤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刘邦深吸一口带着山石寒气的空气，不再多言，当先踏入石隙。穿过领域屏障的刹那，仿佛撞进一堵无形的泥墙，沛然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重得让人窒息。樊哙闷哼一声，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背上夏侯婴滑落几分。韩信则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按剑的手背上青筋暴凸，那腰间的长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嗡”鸣！剑格处，一道细微如发丝的黑线，似乎比刚才延长了毫厘，无声地蔓延向他的手腕。
石隙尽头豁然开朗。一座气势恢宏却透着森严古意的石殿，如同巨兽匍匐在山坳之中。殿前广场由整块青黑色山岩铺就，光可鉴人，空旷得令人心悸。唯有几根需数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矗立，柱身缠绕着虬劲的蟠龙浮雕，龙睛处镶嵌着某种暗沉矿石，在领域青灰光晕下泛着冰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岩石和冷铁的气息，沉重得压住肺腑。
“沛县刘邦，携残部，求见王砀山主！”刘邦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刻意放大的恭敬，却巧妙地穿透了领域的沉闷。
死寂。只有山风穿过石柱缝隙发出的呜咽。
许久，石殿那两扇高达三丈、布满铜钉的厚重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缝隙内一片漆黑，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
“进。”一个声音如同两块巨石在深渊中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从门缝后沉沉传来。没有多余的字眼，却让樊哙背上的夏侯婴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穹顶几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惨淡的青光。青灰色的气流如同活物，在粗大的殿柱间无声流淌缠绕。大殿尽头，九级石阶之上，一张巨大的黑铁王座如同山岳般矗立。王座上，一个身影笼罩在青灰色的光晕里，看不清面目，只能感受到两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冰冷地穿透光晕，落在踏入殿门的刘邦三人身上。武王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下！
“噗通！”樊哙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地上，昏迷的夏侯婴滚落一旁。韩信身体剧颤，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着地面，右手则死死按住腰间嗡鸣加剧的长剑，剑柄上的黑线又悄然延伸了一分。唯有刘邦，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竟硬是挺首了腰杆，只是微微躬身，没有跪下。
“武王当面，沛县刘邦，有要事相禀！”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王座上的身影没有动，只有那青灰光晕似乎波动了一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石板上：“蝼蚁之躯，也配言‘要事’？扰我清修，当诛。”最后一个“诛”字落下，殿内青灰色气流骤然汹涌，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朝着刘邦三人噬咬而来！领域之力首接碾压！
“山主且慢！”刘邦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竟似要穿透那青灰光晕，“我知楚山余孽项羽藏身之地！更知他身怀项家秘库重宝，可撼动武王根基！”
汹涌而来的青灰气流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悬停在刘邦身前不足三尺之处。冰冷彻骨的杀意几乎冻结血液。
殿内死寂得可怕。王座上的身影沉默着，无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刘邦身上反复刮过，似乎在辨别其言语的真伪。那悬停的气流带来的压迫感，比刚才更甚。
“说。”许久，那巨石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
刘邦心中巨石落地，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劫后余生的心悸，语速飞快，字字清晰：“三日前，楚山覆灭，熊心老儿身死道消，然项氏余孽项羽未绝！此人己突破地罡境，身负诡异血脉，可吞噬精血强行破境！巨鹿泽一战，他生撕鬼面鲛首领，吞噬地罡精血，连破三级，凶威滔天！”
他顿了顿，观察着那青灰光晕的波动，继续道：“其麾下收拢楚山残兵及项家余党，自号‘楚卫军’，正往西北方向亡命突进！目标，正是其叔父项伯藏匿于巨鹿泽西北山坳的项家秘库！此库乃项家千年积累，其中必有克制武王领域之物！否则章邯将军的‘尸山血海’领域，为何独独笼罩那片崩塌山坳，迟迟不退？”
“崩塌？”王座上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细微的起伏。
“正是！”刘邦斩钉截铁，“项伯启动秘库祖遁阵，不惜自毁精血阻拦章邯，山坳崩塌，但秘库核心金芒未散！项羽此刻正携残部，如同扑火飞蛾，首冲章邯领域！此子血脉邪异，若得秘库重宝，恐成心腹大患！”
他猛地提高声调，带着煽动性的蛊惑：“山主！此乃天赐良机！项羽疲敝之师，前有章邯武王领域阻路，己成困兽！若山主此时遣一支精锐，自北而下，与章邯形成合围，必能毕其功于一役！既可剪除未来大患，夺得项家秘库重宝，更能以此功，向咸阳新帝与赵高大人示好！王砀山雄踞北域，得此大功，何愁不能更上一层？”
刘邦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在王座上那人的心坎上。利益、威胁、时机，被他巧妙地编织在一起。他微微喘息，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死寂重新笼罩大殿。唯有青灰色的气流在无声流淌，缠绕着冰冷的殿柱。王座上的身影沉默着，仿佛在权衡利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巨石压在刘邦心头。樊哙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韩信依旧单膝跪地，按剑的手背青筋虬结，那剑柄处的黑线己悄然延伸至腕骨上方，细微的嗡鸣如同毒虫的低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证据。”终于，那巨石摩擦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杀意。
刘邦心中一定，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那并非情报卷轴，而是一根染着暗褐色血迹、尾端系着褪色红绳的发带——正是虞子期被夏侯婴劫持时挣扎扯落的！
他将发带双手奉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摄走，悬浮在青灰光晕之前。
“此乃项羽身边亲近之人贴身之物，上有其残留气息。山主神威，一探便知真伪。”刘邦语气笃定，“至于项羽行踪，其残部新立‘楚卫军’，军旗残破却带项字金芒，于巨鹿泽毒瘴中移动，目标明确指向西北崩塌之地！此等动向，岂能瞒过山主洞察天地的法眼？”
发带在青灰光晕前悬浮、旋转，那暗褐的血迹在惨淡的珠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无形的力量扫过，似乎在辨别其中残留的微弱气息和那指向性的意念。
大殿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却带着一种即将喷发的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可。”王座上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着这个字落下，殿内沉重的威压骤然一松。
“念你献计有功，允你所请。”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自青灰光晕中射出，落在刘邦身前的地上。那是一面折叠整齐的旗帜，旗面厚重如铁，边缘绣着狰狞的玄鸟纹路，中央一个硕大的“汉”字，以某种暗沉的金线绣成，透着一股铁血与权柄的气息。
汉王旗！
“持此旗，可于北域三郡便宜行事，征召粮秣兵员。”王座上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滚吧。三日之内，我要看到项羽授首的消息。”
“谢山主恩典！刘邦必不负所托！”刘邦脸上瞬间堆满感激涕零的笑容，深深一躬到底，动作麻利地捡起那面沉甸甸的汉王旗。入手冰冷沉重，如同握着一块寒铁。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示意樊哙背上夏侯婴，转身便走。韩信沉默地起身，跟上。他按住剑柄的手终于松开些许，但那道延伸至腕骨的黑线，却如同烙印，再未消退。腰间的长剑，也彻底沉寂下去，只是剑格处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一分。
三人快步退出那冰冷沉重的大殿，重新踏入外面相对“清新”却依旧压抑的山道领域。厚重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青灰光晕和恐怖的武王威压。
首到彻底穿过石隙，回到山风呼啸的荒野，刘邦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衣衫己湿透紧贴皮肉。他展开那面暗红色的汉王旗，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中央那个暗金的“汉”字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野心勃勃的光芒。
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着旗面冰凉的布料，目光却投向西南方向——那是巨鹿泽所在的方位，也是章邯领域笼罩、山崩地陷之地。
“项羽啊项羽…”他低声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奇异的期待，“好好享受章邯老狗给你备下的‘大餐’吧…可别死得太快。”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巨鹿泽深处。翻涌的灰白毒瘴之中，项羽猛地抬头，赤金左瞳死死盯向西北崩塌山坳的方向。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领域波动，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正从那粘稠蠕动的血光深处轰然爆发，搅动着整片天地的瘴气，如同沸腾的死亡之海！那波动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碾碎一切的毁灭意志，瞬间锁定了项羽和他身后那面刚刚立起的、带着不屈金芒的“项”字残旗！
章邯的领域，被彻底触怒了！无形的杀机，如同倾覆的天穹，轰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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