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寒蓝是被一阵湿热的触感弄醒的。
睫毛上还挂着宿醉的沉滞，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是孟婆那只失而复得的土狗，正伸着舌头，一下下舔他的手背。腿还是有点跛，尾巴却摇得像朵盛开的蒲公英。
“去去……”他抬手想推开，指尖却碰到狗毛茸茸的耳朵，温温热热的，像团小暖炉。
狗“汪”了一声，非但没走，反而把头搁在他的膝盖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亲昵得不像话。
孟婆正蹲在旁边添柴，汤香混着清晨的风飘过来：“它通人性，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唐寒蓝摸了摸狗的头，粗糙的毛发蹭得掌心发痒。不知怎的，昨晚的酒意和钝痛好像被这几下舔舐冲淡了些，心里空落落的地方，似乎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填上了一角。
“它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还有点哑。
“没名字，就叫狗蛋。”孟婆笑了，往汤里撒了把枸杞，“捡回来的时候瘦得像根柴，想着贱名好养活。”
狗蛋像是听懂了，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子在他手腕上顶了顶——那里还留着昨天攥红绳时的红痕。
唐寒蓝突然笑了，是这几天来第一个像样的笑，带着点自嘲，又有点释然：“孟婆，你这狗……卖吗？”
孟婆挑眉：“怎么？想抢我的心头宝？”
“不是抢。”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狗蛋立刻跟在他脚边，亦步亦趋，“我想自己养一只，就跟它差不多的……最好也有点跛，看着亲切。”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想买狗。或许是狗蛋的眼神太干净，或许是那点毫无保留的亲昵，让他在这乱糟糟的世界里，抓住了点实在的东西。
至少，这只狗不会是幻影，不会藏着秘密，更不会是那个遥不可及的主上。它只会摇尾巴，会舔手，会在他喝酒时安安静静陪着。
“桥对面的救助站，有只刚救回来的小黄狗，跟狗蛋小时候一个样。”孟婆指了指江对岸，“去看看吧，说不定有缘。”
唐寒蓝点了点头，临走时摸了摸狗蛋的头：“谢了啊，小家伙。”
狗蛋“汪”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桥的拐角，才颠颠地跑回孟婆身边，趴在她脚边打哈欠。
孟婆看着锅里翻滚的汤，又望了望远处城市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有些执念需要新的寄托。或许一只狗，真的能让那个困在回忆里的人，慢慢走出来。
至于门那边的王座，至于那个身份成谜的莫忘——至少此刻，被狗舔醒的唐寒蓝，心里想的不是复仇，不是真相，只是一只可能和他有缘的小黄狗。这就够了。
唐寒蓝把小黄狗抱回家时，它正趴在救助站的角落发抖，黄茸茸的一团，右后腿不自然地蜷着，和狗蛋那点跛脚的样子像得很。他给它取名叫“阿黄”，铺了旧毛衣当窝，倒了牛奶，小家伙却只是舔了舔鼻尖，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把屋里的摆设看了个遍。
没人知道，这团看似无害的小毛球，正是那只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猎犬。主上收回力量前，它自愿褪了凶相，藏起两颗头颅，只留最温顺的一副皮囊，跛着腿混进人间——说是养精蓄锐，其实是来卧底，看看这个让主上“另眼相看”的唐寒蓝，到底有什么能耐。
头几晚，阿黄总趁唐寒蓝睡着时溜到窗边，竖着耳朵听他的梦话。大多是模糊的“莫忘”，偶尔夹杂着“门”“K”之类的词，声音低得像叹息。它爪子下藏着枚微型符印，只要碰到唐寒蓝的血，就能立刻变回原形，可观察了几天，只看到他对着旧照片发呆，对着卷宗皱眉，最多是牵着它在小区里散步，脚步慢得像在数地砖。
“就这？”阿黄趴在窝里，心里首犯嘀咕。它见过门那边最疯狂的契约者，见过K歇斯底里的样子，没料到这个能让主上多看两眼的人，竟平静得像潭死水。
首到某天，唐寒蓝整理莫忘的遗物，翻出个音乐盒，上好发条，《月光奏鸣曲》的旋律淌出来时，阿黄突然看见他背过身，肩膀轻轻抖了一下。那不是哭，是把什么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像吞了块烧红的铁。
当晚，阿黄溜到窗边，用爪子在符印上敲了三下——这是给主上的信号，意思是“目标看似平静，内里执念未消”。
远处的虚空里，坐在王座上的莫忘指尖微动，红绳缠绕的扶手泛起微光。她望着水晶球里唐寒蓝喂阿黄吃饭的样子，唇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继续看着。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阿黄打了个哈欠，跳回窝里，蜷成毛茸茸的一团。卧底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唐寒蓝给的牛奶很温，旧毛衣窝很软，偶尔还会挠它的下巴——虽然它知道，这双手也曾握过枪，也曾想过毁掉那扇门。
但没关系，它有的是时间。等养足了精神，等看清了这个男人心底最深的软肋，总有一天，它会带着答案回去复命。
而此刻的唐寒蓝，正低头看着脚边打盹的阿黄，指尖轻轻拂过它跛着的后腿，眼里难得有了点暖意。他不知道自己捡回家的是头“卧底犬”，只当是个能陪着说话的伴。
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像条安静的河。一个在算计，一个在取暖，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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