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时，唐寒蓝的钥匙串添了新物件——一枚磨得光滑的狗爪印吊坠，是他照着阿黄的爪子刻的。阿黄总爱把爪子搭在他手背上，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彼此的存在。
走私案的余波渐渐平息，当年火灾的碎片被送去归档，唐寒蓝没再追问。有些真相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捞起来只会划破手，不如就让它静静躺着。他开始按时上下班，周末带着阿黄去公园，看老太太们跳广场舞，听老大爷下棋时争执，日子像杯温吞的茶，慢慢透出点回甘。
阿黄的卧底任务早就成了空谈。那枚符印被它埋在公园的银杏树下，上面落满了金黄的叶子，像盖了层温暖的被子。它偶尔会想起门那边的阴冷，想起主上那双无波的眼，却只觉得遥远，远得像上辈子的事。现在它满脑子都是唐寒蓝兜里的牛肉干，是阳台晒着的暖阳，是下雨时钻进他被窝的安稳。
这天唐寒蓝带它去孟婆的汤店，狗蛋摇着尾巴迎上来，俩狗凑在一起闻来闻去，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孟婆端来两碗热汤，看着唐寒蓝眼里的暖意，笑着说：“看来阿黄比我这汤管用。”
唐寒蓝笑了，低头看阿黄正和狗蛋抢一块骨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它时，那团瑟瑟发抖的小毛球。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小家伙己经长得壮实，跑起来风风火火，连眼神都亮得像淬了光。
“它啊，是我的福星。”他轻声说，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阿黄像是听懂了，叼着骨头跑过来，往他脚边一趴，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
远处的虚空里，王座蒙了层薄尘。莫忘望着人间的方向，指尖的红绳早己散开，化作细碎的光，飘向唐寒蓝家的窗台，落在阿黄的狗窝旁。她没再窥探，也没再指令，只是偶尔会听见风里传来的狗吠，和隐约的、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或许这样也不错。她想。
唐寒蓝牵着阿黄回家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阿黄突然停下来，对着天空“汪”了一声，像是在告别什么。唐寒蓝摸了摸它的头，没问为什么，只是说：“走吧，回家给你煮肉粥。”
风吹过银杏林，叶子簌簌落下，盖在那枚符印上，盖在所有没说出口的秘密上。门那边的风雨，终究没能漫过人间的烟火。
而唐寒蓝的生活里，从此只有清晨的遛狗绳，傍晚的肉粥香，和阿黄湿漉漉的鼻尖，蹭过他手心的温度。
唐寒蓝是在追查一桩旧案时出的事。废弃工厂的仓库里，他被三个戴着面具的人堵在死角，对方手里的钢管带着风声砸过来时，他只来得及护住头，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
“唐队！”对讲机里传来杜泽焦急的呼喊，信号却突然中断，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仓库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百米外——是门那边漏网的高阶契约者搞的鬼，他们恨唐寒蓝破坏了门的规则，更想抓他去献给“主上”邀功。
唐寒蓝挣扎着想爬起来，眼前却阵阵发黑。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道黄影冲了进来，是阿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对着那三个面具人狂吠，明明体型娇小，气势却像头被激怒的猛兽。
“阿黄，快走！”唐寒蓝嘶哑地喊，他知道这几个契约者有多残忍，阿黄这样冲上去，无异于送命。
可阿黄没走。它猛地弓起背，浑身的毛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不再是奶声奶气，而是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下一秒，金光突然从它体内爆射而出，小小的身躯像吹气球般膨胀，毛茸茸的黄皮裂开，露出底下覆盖着黑鳞的躯干，两颗新的头颅从脖颈两侧钻出，獠牙外露，眼冒红光——是三头犬的真身！
三个面具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钢管都掉在了地上。他们在门那边见过这尊凶神，知道它是看守地狱的神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护着唐寒蓝？
“吼——”阿黄（现在该叫它三头犬了）猛地扑上去，中间的头颅咬住一个契约者的胳膊，左右两颗头颅分别撞向另外两人，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屏障外的警察只听见仓库里传来几声惨叫，再冲进去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恢复成小狗模样的阿黄，正用舌头舔着唐寒蓝渗血的后背。
唐寒蓝趴在地上，看着脚边缩成毛茸茸一团的阿黄，脑子嗡嗡作响。他刚才明明看到了……三头，黑鳞，獠牙……可眼前的小家伙，还是那副会蹭他手心、会偷吃肉干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点他看不懂的复杂。
警局里彻底乱了套。杜泽拿着现场照片手都在抖：“唐队，监控拍到……拍到一团金光，还有三个影子……”
唐寒蓝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阿黄。小家伙在他怀里抖得厉害，不是怕的，是变回原形后脱力了，眼皮都在打架。
“别查了。”唐寒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是阿黄救了我。就这么记。”
杜泽愣住了，却从唐寒蓝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回到家时，阿黄己经睡着了，小爪子还紧紧攥着唐寒蓝的衣角。唐寒蓝坐在床边，看着它起伏的肚皮，指尖轻轻拂过它的背——那里没有黑鳞，只有柔软的黄毛，和一颗为了救他而不惜暴露真身的、滚烫的心。
他不知道什么卧底，什么看守犬，只知道这是他的阿黄，是那个会在他遇险时，拼尽全力护着他的小家伙。
夜很深时，阿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唐寒蓝还在看着它，突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唐寒蓝笑了，把它往怀里抱了抱：“睡吧，傻狗。”
远处的虚空里，王座上的莫忘轻轻笑了，指尖的微光一闪而逝。她收回目光，望着空荡荡的门，第一次觉得，这场游戏，或许早就该有这样的结局。
而仓库里的血迹早己干涸，只有唐寒蓝钥匙串上的狗爪印吊坠，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像个永远不会解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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