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唐寒蓝伸手去碰触王凝固的肩膀，桥对岸突然飘来一阵细细的歌声，像浸了水的棉线，黏糊糊地缠上每个人的耳朵——
“甜汤甜，苦汤苦，青釉碗里藏骨头，王伯伯，跪桥头，一勺喂给小木偶……”
莫忘猛地捂住耳朵，那歌声里的“汤”字像根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唐寒蓝抬头望去，只见冥府深处的黑雾里，浮起无数个小小的影子，正是那些不会动的娃娃，它们的嘴一张一合，歌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是、是那些娃娃在唱……”莫忘的声音发颤，视线落在王手里的青釉碗上。碗沿的汤渍不知何时变得，像刚盛过汤，一滴暗红色的液珠顺着碗壁滑下来，滴在石缝里，竟让那些发黑的种子瞬间抽出带刺的藤蔓，缠上了王的手腕。
歌声越来越清晰，带着股甜腻的腥气：“忘川水，洗不掉，当年汤里掺了药，娃娃哭，娃娃闹，喝口甜汤就变好……”
唐寒蓝突然想起那个年轻阴兵的话——“汤……是甜的……”他看向桥对岸的阴兵尸体，他们的嘴角都微微咧着，像是死前喝了什么“甜汤”，脸上还留着诡异的满足。
“那碗汤……”唐寒蓝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年王没看好的那碗汤，就是这甜汤，对不对？”
莫忘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唱歌的娃娃。有个娃娃突然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睛首勾勾地看向王手里的青釉碗，歌声陡然拔高：“碗里汤，锅里熬，少了骨头熬不香，王伯伯，别发抖，你的骨头最像样……”
话音刚落，王紧握碗的手指突然开始碎裂，石质的指骨剥落下来，掉进碗里，发出“咔哒”的轻响，像是在给那首诡异的儿歌伴奏。青釉碗里的种子疯长起来，藤蔓上开出小小的白花，花瓣上沾着的，竟是和阴兵嘴角一样的甜腻黏液。
歌声还在继续，缠上了奈何桥的石柱，缠上了王永恒的跪姿，也缠上了唐寒蓝和莫忘的脚步——
“汤好了，快喝掉，喝完一起当宝宝，桥底下，泥里摇，永远不被妈妈抛……”
莫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那甜腻的腥气钻进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眼睁睁看着王的石质脖颈上裂开一道缝，黑雾从里面涌出来，凝成个模糊的孩童轮廓，正踮着脚往青釉碗里看，像在期待什么美味。
“别碰！”唐寒蓝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不知何时，他们的脚边己经漫上了黑色的液体，正是冥府里那会说话的脏水，正顺着脚踝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黑的斑。
歌声突然变了调，像无数把钝刀子在磨，每个字都带着血沫：“不乖哦，不喝汤的宝宝，要被丢进桥洞哦……”
桥对岸的娃娃们开始移动了，不是走，是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飘一飘地过来。它们的脸在黑雾里忽明忽暗，有的眼眶里插着自己的手指，有的嘴里叼着别人的耳朵，却都咧着嘴笑，笑出的涎水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到唐寒蓝脚边，竟化作细小的蛆虫，往他靴子里钻。
王手里的青釉碗突然“咔嚓”一声裂了道缝，暗红色的汤从里面溢出来，淌过他的石手，滴在地上，瞬间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像无数只小舌头在舔舐地面。那些发黑的种子藤蔓顺着肉芽往上爬，缠上王的脖颈，在他耳边开出朵更大的白花，花蕊里露出个小小的人脸，正是当年丢在冥府的孩童魂魄之一。
“王伯伯，你的汤好难喝哦。”那小脸咧开嘴，牙齿又尖又密，“不如……用你的骨头再熬一次？”
话音未落，王的头颅突然从脖颈上滚落，“咚”地砸进青釉碗里，溅起的甜汤落在唐寒蓝脸上，黏糊糊的，带着股腐朽的甜味。他猛地擦掉，却发现那汤竟渗进了皮肤里，留下个青黑色的掌印，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莫忘突然尖叫起来——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成了一个缺胳膊的娃娃，正咧着嘴对她笑。她抬脚去踩，却踩了个空，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己经变成了两段枯木，正被那黑色的脏水慢慢腐蚀。
“跑！”唐寒蓝拽着她往桥外冲，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的桥板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翻滚的黑雾，无数只小手从雾里伸出来，抓挠着他们的脚踝。
歌声在身后穷追不舍，甜腻得让人发疯：“跑不掉啦，汤要凉啦，大家一起当娃娃，骨头当柴烧，头发当线扎……”
唐寒蓝回头的瞬间，看见王滚落的头颅在青釉碗里睁开了眼，黑洞洞的眼眶里淌出甜汤，而那些娃娃们己经围了上来，最近的一个正伸出手，往莫忘的眼睛里抠——它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王的石屑。
莫忘的尖叫突然卡在喉咙里，她感觉有什么甜腻的东西钻进了嘴里，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条冰冷的蛇。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硬，皮肤化作石质，朝着王的方向慢慢倾斜，像是要和他一起，永远跪在这奈何桥头，成为甜汤锅里新的骨头。
唐寒蓝眼睁睁看着她的眼角渗出青黑色的液珠，那是和王一样的甜汤。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皮肤下咯咯作响，像是在回应那首诡异的儿歌，准备好成为下一锅甜汤的配料。
黑雾彻底笼罩了奈何桥，歌声在雾里打着转，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却裹着无数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睡吧睡吧，汤里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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