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酒店套房的落地窗蒙着层薄水汽,把窗外的霓虹晕成一片模糊的彩,像幅没干透的油画。可这层玻璃挡得住喧嚣,挡不住那股悬在空气里的风暴——像乌云压在楼顶,沉甸甸地,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林冰靠在床头,左腿垫着两个枕头,膝盖上的冰袋早没了刚敷时的刺骨,只剩温吞的凉,却压不住底下那股蠢蠢欲动的疼,像有只困在骨缝里的虫,正用尖牙一点点啃噬。手机屏幕亮着,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指尖悬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号码上方,指腹蹭过屏幕上的数字,留下浅浅的印。那句“冰上的战士”的低语还在房间里飘,轻得像叹息,却缠得人心头发紧。
“叩叩叩。”
门被轻轻敲响,三声,不疾不徐,像怕惊了什么。
“进。”林冰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刚睡醒的滞涩。
门轴“吱呀”轻响,进来的是队里的年轻助理小刘,她身后跟着个身影,让林冰的睫毛颤了颤——是陈远的助理小张,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保温袋,袋子边角印着H市本地一家老字号药店的logo。
“冰姐,陈老师让我送点东西。”小张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拉链拉开时发出“刺啦”轻响,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码得整整齐齐的医用冰袋,包装上印着英文,一看就是进口货;几盒止痛消炎贴剂,是队医提过的特效药;最底下压着个保温杯,打开时冒起袅袅白汽,飘出股清淡的米香,“他说H市医疗条件好,但这些还是自己人准备着放心。粥是刚买的,温的,您能喝点垫垫。”
林冰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打了个转,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暖了一瞬,随即又漫上股涩。他知道了。知道她摔得有多惨,伤得有多重。这份不用言说的在意,像杯温水,熨帖了被挫败和疼痛冻僵的心,可也让“最后一次机会”的枷锁,显得更沉了。
“替我谢谢他。”她低声说,视线落在小张脸上,“他……还好吗?”想起李薇那张冷得像冰的脸,想起陈远在冰场后台时眼底压着的怒意,喉间有些发紧。
小张脸上的笑顿了顿,手在保温袋边上蹭了蹭,含糊道:“陈老师挺好的,就是忙。他特意交代,让您别多想,安心养伤。”话里的避重就轻,像层薄纸,谁都能看穿。
小张走后,房间又静了下来。药味混着粥的米香,在空气里慢慢散。林冰的指尖划过止痛贴的包装,塑料壳冰凉,硌得指腹发麻。药效渐渐上来了,膝盖的剧痛被压下去些,换成钝钝的麻,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轻轻扎。疲惫像涨潮的水,漫过脚踝、腰腹,把她整个儿裹住,意识渐渐沉下去,坠入一片不安稳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声极轻的“咔哒”,像老鼠在啃东西。
林冰的睡眠向来浅,几乎是立刻惊醒,眼皮沉得像粘了胶,含糊地问:“小刘?”
没人应。
脚步声很轻,像猫踩在地毯上,带着刻意收住的重,在厚厚的绒毯上几乎没声。可那气息……陌生里裹着点熟悉的清冽,像冰场的风混着淡淡的烟草味。
林冰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门内,刚合上房门。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嘴角抿成条首线。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林冰认得那双眼,深邃得像秋夜的湖,此刻里面浮着关切、心疼,还有丝风尘仆仆的倦。是陈远。
他显然没料到她醒着,手还搭在门把上,动作顿住,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像被抓包的孩子。他摘下口罩,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胡茬冒出点青色,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吵醒你了?我……就想看看你怎么样。”
林冰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像要撞破肋骨。惊讶、窘迫、还有被人闯进领地的恼怒,一股脑冲上头顶!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脸白得像纸,头发乱得像鸟窝,裹着冰袋的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就那么毫无遮掩地敞着……这副惨状,她只想躲在被子里独自舔舐,谁都不想见,尤其是他!
“谁让你进来的?!”她的声音发颤,一半是惊怒,一半是虚弱,冷得像突然竖起的冰盾,“出去!”
陈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钉在原地,眼里闪过丝受伤,像被冰锥轻轻扎了下。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林冰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疏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浑身竖起尖刺,连呼吸都带着戒备,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眼底那点赶路带来的暖意,瞬间被浇得冰凉,只剩下僵硬的无措。
“……抱歉。”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干涩得像砂纸蹭过木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太多东西——歉意、担忧、还有点没说出口的委屈,最后都沉成一片黯然。他重新拉上口罩,帽檐压得更低,转身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怕再惊扰什么。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林冰粗重的呼吸,胸口起伏得像风里的纸鸢。惊怒退去后,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来,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在她最不堪的时候?
手机在床头柜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映出“李薇”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
林冰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哑:“薇姐?”
“陈远在哪儿?”李薇的声音像冰锥砸过来,没半点铺垫,冷得能冻裂石头,“他推了下午的杂志封面!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小张也支支吾吾!”
林冰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被子:“……我不知道。”是实话,他刚走,她哪知道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李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查到小张订了去H市的机票!林小姐,他现在人就在H市!你跟我说不知道?!”
林冰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陈远为了来看她,推了工作?她想起他眼底的倦,想起他被拒绝时的黯然,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委屈压上来:“他在哪里是他的自由!我在养伤,很累!”她很少用这么冲的语气说话,连自己都惊了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凶的怒火,像滚油泼在火上:“自由?他现在有资格谈自由吗?!”李薇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推掉的是几百万的合同!是顶级时尚杂志的封面!‘巅峰音乐节’的事还没平,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出错!这个时候玩失踪?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他要是因为你毁了前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林冰被问得哑口无言,喉咙像被堵住,胸口压着块巨石,喘不过气。她负什么责?她只是摔了一跤,只是想最后试一次……她有什么错?
“找到他!让他立刻联系我!”李薇丢下最后通牒,语气硬得像铁板,“还有,林小姐,我提醒你——陈远现在在风口浪尖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放大成海啸。‘冰上的战士’听着励志,可配上某些照片和捕风捉影的故事……”她顿了顿,尾音带着冰冷的威胁,“就未必了。你好自为之!”
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嘟…嘟…嘟…”地响,像冰锥扎进耳膜。
林冰握着手机,呆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膝盖的疼似乎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冷,从脚底一首爬到后颈。李薇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剖开了现实最残酷的一面——陈远为了她,推了工作,惹恼了经纪人,甚至可能得罪公司。而她这副样子,她的“战士”身份,不仅帮不了他,反而可能成了引爆他事业的炸弹?
“冰上的战士”……那几个字在脑子里打转,带着李薇的冷笑,像道魔咒。照片?什么照片?她猛地想起冰场上那个无声的点头,想起陈远站在通道口的身影,想起小张送来的药和粥……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短信提示。
发件人是串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林冰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缠上来。她指尖发颤,点开信息——
是张照片,有些模糊,明显是长焦偷拍的。背景是H市锦标赛后台通道的阴影,光线昏暗,却能看清前景的她:穿着深蓝色考斯滕,左膝的黑色护具刺眼得很,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疼,扶着挡板,目光穿过冰场的寒气,清晰地、带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投向照片右上角。
而照片右上角,那个被镜头刻意框住的角落,是摘下了帽檐和口罩的陈远。他站在阴影里,身形挺拔,目光深邃得像海,正沉沉地、无比清晰地回望着她。那个在冰场上无声的、饱含敬意的点头瞬间,被精准地定格了!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像毒蛇吐信,冰冷黏腻:
【林女士,聊聊?关于“冰上的战士”和她的秘密支持者。价格好商量。】
林冰盯着那张照片,指尖冰凉,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窗外的霓虹透过水汽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眼底最后一点暖意,彻底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阴影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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