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聿珩别出心裁的“治疗”下,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苏见微身上的伤己然全好了,只余下的新肉,彰显着“治疗”前惨败。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他上瘾了,她在试图接受他,并开始了不经意的观察...
江聿珩的笨拙努力换了一种方式,他不再试图用语言撬开她的沉默堡垒,而是用行动笨拙地填补着这片废墟的缝隙。
他会默默在她常蜷缩的躺椅边放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
会在她偶尔望着海面出神时,不远不近地坐下,安静地翻看一本画册,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气;
他请岛上的管家送来了最柔软的羊绒线团和一套粗笨的木质毛衣针,然后,在深夜昏黄的落地灯下,对着手机视频教程,开始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苏见微第一次注意到,是在一个午后。
她蜷在躺椅里,海风带着咸味吹拂着她的额发。
视线无意识地飘向客厅落地窗内,追寻着他的身影,便定格在那里。
江聿珩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过于专注而显得有些凶狠的眼神。
他手里捏着两根看起来与他极其不协调的粗笨木针,深蓝色的柔软羊绒线缠绕在他骨节分明、带着纱布的右手手指上。
那动作生硬得近乎滑稽——针尖笨拙地戳进线圈,用力拉扯,线头被拽得死紧,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试图挑起一根线,手指却像不听使唤的木头,不是戳歪了,就是把好不容易织出的一小段弄得歪七扭八,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的家居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全神贯注,仿佛在攻克世界上最复杂的密码,偶尔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咒,又立刻抿紧唇,眼神更加凶狠地跟那几根不听话的线和针较劲。
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投下一片沉静的影子,与他此刻笨拙到近乎狼狈的姿态形成一种奇异又令人心尖发颤的对比。
苏见微空洞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像死寂的深潭里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她认得那毛线,是管家昨天送来的,说是给婴儿用的,最柔软的羊绒。
他在……织东西?
给谁?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火星,在她冰冷的心湖里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茫然和一种无法承受的酸涩淹没。
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吞噬一切的蓝,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晚他滚烫的汗液滴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
几天后,一个同样寂静的午后。
苏见微从一阵昏沉的浅眠中醒来,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卷着纱帘轻轻舞动。
她起身走进客厅,准备倒杯水。
茶几上,静静地躺着一只……东西。
一只极其迷你的、勉强能看出是袜子的织物。
深蓝色的羊绒线,针脚歪歪扭扭,松紧不一,有的地方紧密得勒出痕迹,有的地方又松散得几乎要脱线。
袜子的脚踝处,被人用一种极其稚拙的、仿佛初学者第一次拿画笔的笔触,用白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绣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只天鹅。
脖子绣得有点短,身子圆滚滚的,一只翅膀大,一只翅膀小,线条歪斜,甚至有几处打错了结,留下难看的线疙瘩。
但它努力地昂着头,伸着那歪歪扭扭的颈项,透着一股笨拙又拼尽全力的……生机。
袜子的旁边,放着那两根被折腾得有些毛糙的木质毛衣针,针尖上还挂着一小截未剪断的白线。
苏见微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丑陋的、歪扭的小袜子,看着那只同样歪扭却努力昂首的天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疼,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双惯于掌控镜头、握持奖杯、挥拳揍人的大手,是如何笨拙又执着地跟这些柔软的线团搏斗,如何被细小的针尖戳痛手指,如何皱着眉头一遍遍拆掉不满意的部分,只为绣出这只……代表着新生和纯洁的天鹅。
这微不足道的、甚至丑陋的温暖,像一颗裹着玻璃渣的糖,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甜得发苦,也硌得生疼。
她攥着那只小袜子,指腹着上面歪斜的针脚,眼泪无声地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深蓝色的羊绒线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颤抖着,将这只笨拙的、带着他体温和血汗的“天鹅”,紧紧贴在了冰凉的心口。
那里,似乎有某种坚硬的东西,在笨拙的针脚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傍晚,江聿珩处理完邮件,回到客厅。
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那只被挪动了位置的小袜子,以及旁边明显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他的脚步顿住了,目光沉沉地落在袜子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天鹅上,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过去,拿起那只袜子,笨拙地试图抚平上面被泪水浸湿的褶皱,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苏见微先是向前后蜷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小袜子,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小腹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微弱的悸动,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在黑暗的土壤里,第一次,极其轻微地,顶开了坚硬的种皮。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手掌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颤抖,轻轻覆盖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是......错觉吗?
还是......
一个她从未敢深想的、荒谬又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死寂的心湖。
迟来的生理期、海岛以来持续的疲惫和异样感......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瞬间串联。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灭顶般的、近乎窒息的茫然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像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地冲向主卧的浴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反锁。
水流开到最大。
她颤抖着,从洗漱柜最隐秘的角落,翻出了那个被她遗忘己久、却始终没有丢掉的、尚未拆封的验孕棒。
它是在两个月前的第一次后,才出现的...
指尖冰冷,拆包装的动作抖得不成样子。
等待结果的那几分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眼睛,不敢看。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隐秘希冀,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时间到。
她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挪开捂住眼睛的手。
视线聚焦。
验孕棒小小的视窗里。
【两道清晰无比的红色横杠】
轰——!!!
仿佛有惊雷在她脑中炸响,世界瞬间失声、失重、失色。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手中的验孕棒滚落一旁。
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不是悲伤,不是喜悦,是一种巨大到足以将她灵魂震碎的、纯粹的、灭顶般的冲击。
孩子...
她和江聿珩的孩子...
在她这颗早己千疮百孔、冰冷绝望的灵魂里,竟然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海啸般的恐惧和无措!
她这样的人...一个被父母当作工具、被全网唾骂、只会自残和带来麻烦的怪物...怎么配成为一个母亲?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个孩子会遭遇什么?
像她一样被当作实现野心的工具?
还是承受她带来的无尽骂名和耻辱?
它会不会...也变成她这样破碎不堪的样子?
“不...不...”
她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保护那个刚刚向她宣告存在的、脆弱的小生命,免受她自身携带的“污染”和外面那个冰冷世界的伤害。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蜷缩了多久,首到浴室的灯被江聿珩打开。
他显然是听到里面异常的动静太久,担忧地找来了备用钥匙。
“见微?”
他推开门,看到蜷缩在地板上、满脸泪痕、浑身湿透、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雏鸟般瑟瑟发抖的她,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她紧紧护着小腹的双手上,以及...滚落在一旁、视窗朝上的那根验孕棒上。
那两道清晰的红色横杠,如同最耀眼的星辰,瞬间撞入江聿珩的眼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江聿珩脸上的焦急和担忧瞬间凝固,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被那道红光狠狠灼伤。
他死死盯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连呼吸都停滞了。
几秒钟后,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从他眼底最深处喷薄而出。
那光芒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疲惫,亮得惊人。
“见微……?”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震颤和无法言喻的狂喜。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泪眼婆娑、写满恐惧的脸,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想立刻确认这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他伸出手,动作快得近乎颤抖,却不是去拉她,而是猛地单膝跪在了她面前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或深沉情绪的眼睛,此刻被狂喜的泪水彻底淹没,他仰望着她,像个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声音哽咽着,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狂喜:
“真...真的吗?我们有...有孩子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巨大的喜悦让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他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轻轻覆盖在她死死护着小腹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层薄薄皮肤下可能存在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奇迹。
“我会……我会做个好爸爸!”
他斩钉截铁地宣告,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重重砸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也砸落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泪水滚烫,带着他所有的承诺、希冀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仿佛要将她冰冷的皮肤都灼伤。
“我发誓,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们,我们会有家!真正的家!”
他的喜悦如此纯粹,如此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试图温暖她冰冷的绝望。
苏见微看着他眼中滚烫的泪水和那不容置疑的承诺,看着他手臂上那两道因她而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心中那片因新生命而短暂亮起的微光,却瞬间被更深的阴影所笼罩。
她这样的人...
真的配拥有他描绘的“家”吗?
这个孩子...
是祝福,还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几天后,一个同样寂静的午后。
苏见微从一阵昏沉的浅眠中醒来,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卷着纱帘轻轻舞动。
孕期带来的微妙变化之一,就是医生要求她停掉了之前因焦虑和抑郁而长期服用的药物。
起初的戒断反应让她有些烦躁不安,身体深处仿佛有细小的虫蚁在啃噬。
苏见微蜷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小袜子,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停药带来的细微烦躁感再次悄然泛起,像羽毛轻轻搔刮着神经。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随身的小包,指尖却只触到空荡的内衬——那些熟悉的药片己经不在那里了。
一丝莫名的空落感袭来。
她无意识地在包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光滑的硬物——是那个精致的药盒。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母亲苏芸送给她的“成年礼”。
通体是温润的乳白色陶瓷,表面浮雕着优雅的天鹅颈线条,顶部镶嵌着一小片切割完美的海蓝宝石,在窗外透进的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幽冷而神秘的光泽。
母亲当时亲手交给她,语气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微微,艺术家的身体就是乐器,需要最精密的养护。
这盒子会提醒你按时补充维生素和保养品,一刻都不能懈怠。
记住,离了它们,你的舞台生命就完了。”
这药盒,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母亲艺术控制论的具象化枷锁。
多年来,它像一个无声的监督者,提醒着她“工具”的身份。
即使现在远离舞台,即使里面早己没有药片,她也习惯性地把它带在身边,仿佛那冰冷的陶瓷外壳是她与过去扭曲连接的脐带,带着某种病态的安全感。
此刻,在停药后的微妙不适和手中小袜子带来的复杂暖流交织中,苏见微下意识地拿出了药盒。
它躺在掌心,冰凉沉甸。
她纤细的、因常年练舞和画画留下痕迹的带有薄茧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着盒身光滑的曲线,指尖划过那只象征着囚禁与完美的浮雕天鹅颈。
她的眼神有些放空,思绪似乎飘得很远,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指尖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冷的触感。
她不知道,就在她指腹着药盒顶部那块海蓝宝石下方不到一厘米处,一个米粒大小、伪装成陶瓷纹理的微型窃听器,正无声地工作着。
她每一次细微的呼吸、布料摩擦的声音、甚至是窗外隐约的海浪声,都被精准地捕捉、放大,通过药盒内置的微型芯片和无线模块,实时传输到遥远的、某个特定云端服务器。
而她更不会想到,就在她沉浸于这片刻无意识的把玩时,厨房里江聿珩不小心碰掉一个玻璃杯的清脆碎裂声,以及他随后低低的、带着宠溺的抱怨:
“啧,又得收拾…”
都清晰地化作电波,穿透空间,落入了监听者冰冷的耳中。
江聿珩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她坐在夕阳的光晕里,低着头,手指轻轻着那个眼熟的白色药盒,神情是难得的、带着一丝脆弱迷茫的安静。
他心头一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打扰她,只是自然地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连同那个冰凉的药盒一起,包裹在自己温暖宽厚的掌心里。
“还难受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指的是停药的反应。
苏见微微微一颤,从放空中回神,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暖意,以及包裹着自己手和药盒的力度。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抽回手,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药盒上那只昂首的天鹅浮雕上。
“这个旧盒子…对你很重要?”
江聿珩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总觉得这个盒子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母亲送的。
苏见微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抠了一下天鹅的翅膀。
“...习惯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像...一个提醒。”
江聿珩的心沉了一下,他听懂了那未尽的含义——提醒她是谁的工具,提醒她身体的“使命”。
他收紧了包裹着她手的力量,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融化那冰凉的陶瓷,驱散它带来的阴影。
“以后,不需要它提醒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有我。有我们。”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又落回那只被两人手掌共同覆盖的药盒上,眼神坚定,
“我会提醒你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提醒你...你有多重要。比任何舞台都重要。”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暂时驱散了苏见微指尖的冰凉和心头的迷茫。
她抬起眼,对上他真挚而炽热的眼神,那里面燃烧的承诺几乎要将她灼伤。
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漾开。
她甚至允许自己,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他温暖的大手。
夕阳的金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依偎在沙发上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她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手里还攥着那只歪歪扭扭的蓝色小袜子和那个冰凉的白色药盒。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眼皮变得沉重。
在这短暂而虚幻的宁静里,她放任自己沉入了梦乡。
意识模糊前,似乎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手中的袜子和药盒轻轻拿开,又在她额头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江聿珩看着怀中熟睡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意义非凡的小袜子放在她枕边,目光落在那个被他一同拿开的白色药盒上。
它在夕阳的余晖里依旧散发着冰冷而精致的光泽,顶部的海蓝宝石幽深莫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像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轻轻将药盒放在了离她稍远的茶几一角,仿佛想将那点冰冷的“提醒”也推远一些。
就在这时——
“叮咚——!”
别墅大门的门铃声,突兀而尖锐地响起,划破了室内这短暂的温馨氛围。
江聿珩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不合时宜的打扰极度不悦。
他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一下被惊醒的苏见微。
“我去看看,很快回来。你...别怕。”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力量和承诺,然后才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苏见微平复被惊醒的心情,小腹处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像一只迷路的小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江聿珩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没有任何署名的快递文件袋。
他看到苏见微脆弱的样子,眼神立刻软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寄的,可能是公司文件。”
他随口说着,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注意力立刻又回到苏见微身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急切地想要分享脑中刚刚构建的关于未来的憧憬。
苏见微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突兀的文件袋吸引。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在江聿珩起身去厨房给她倒热水的间隙,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文件袋。
很轻。
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一两张纸。
她颤抖着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张打印的、措辞冰冷而官方的文件。
抬头的标题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眼睛:
《关于苏见微女士终止妊娠及术后专业舞蹈形体管理服务协议》
甲方:苏芸,龙飞凤舞,带着熟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乙方:空着,等待她的签名。
日期:赫然是三天前。
协议条款冷酷得如同手术刀:
1. 乙方须于协议签署后72小时内,在甲方指定医疗机构完成妊娠终止手术。
2. 甲方负责支付手术及术后专业形体康复、舞蹈机能修复(确保乙方能继续完成《暗涌》拍摄及后续高强度舞蹈演出)的全部费用。
3. 乙方承诺对此事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人(尤其江聿珩先生)透露,以免影响其公众形象及双方“艺术世家”声誉。
4. 乙方术后须全力配合甲方安排的工作,不得以任何身体或心理理由推诿。
5. 若乙方违约,甲方有权收回对其所有艺术培养投资,并公开其“心理疾病史”及“剽窃”等真实情况,后果自负。
最后,在乙方签名栏上方,还有一行显然是苏母亲笔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如同最终通牒般的血红大字:
“签了它,你还是我的女儿,还能站在舞台上。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叫我妈!”
“嗡——”
苏见微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
她拿着协议的手指冰冷僵硬,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视线模糊,协议上那些冰冷的条款和母亲那行血红的字迹扭曲旋转,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她,向她嘶嘶吐着信子。
孩子....舞台....女儿....妈妈....
这几个词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碰撞、炸裂。
母亲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尖啸:
“你没有以后,因为跳舞的身体生什么孩子!”
“你的身体是我的!是替我圆梦的容器!”
就在她心神剧震、摇摇欲坠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窗外骤然阴沉下来的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
别墅外,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窗上,瞬间模糊了海景。
就在江聿珩转身准备回客厅的瞬间,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和客厅座机几乎同时疯狂地震动、尖啸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惊心。
苏见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一颤,强压心头的所有情绪,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快,要不然对孩子不好,她缓缓抬起了头。
江聿珩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先接起了私人手机,是他最信任的助理林风,声音前所未有的焦灼,几乎是在嘶吼:
“珩哥!出事了!看热搜!快!!”
“什么热搜?”
江聿珩心头一沉,快步走向客厅的平板电脑。
“有人...有人放了一段录音,是你的声音,内容...内容是关于...孩子!”
林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现在全网都炸了,服务器崩了好几次,粉丝疯了,都在@工作室要说法,快澄清啊!”
江聿珩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他迅速解锁平板,点开那个猩红色的“爆”字话题——
#江聿珩私生子?!#
#顶流隐婚生子录音曝光#
#江聿珩工作室装死#
置顶的是一条匿名账号发布的音频。
没有画面,只有一段无比清晰、带着剧烈喘息和哽咽颤抖的男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江聿珩心上:
【“真...真的吗,我们有...有孩子了,我会......我会做个好爸爸!我发誓,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们,我们会有家,真正的家!”】
——正是他之前,在浴室地上,对苏见微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颤抖的音节!
评论区的粉丝彻底疯了:
“卧槽!!!这声音绝对是江聿珩!化成灰我都认得!!”
“孩子???他和谁的孩子???”
“工作室死了吗?!快出来澄清啊!这是AI合成的对不对?!”
“呵呵,之前还艹深情人设,转头孩子都有了?脱粉了,恶心!”
“保护女方?家?所以是真的要当爹了?恭喜啊顶流爸爸[呕吐]”
“录音地点呢?听着有回音…像是在浴室?妈呀信息量太大我裂开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苏见微怀孕了?!她消失了那么久...没准是去养胎???”
江聿珩死死盯着屏幕,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是谁?!是谁录的音?!什么时候?!
他猛地看向客厅——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茶几上那个静静躺着的、苏见微刚刚还过的、冰凉的白色药盒上。
顶部的海蓝宝石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珩哥,现在怎么办,要立刻发声明否认吗?说是恶意剪辑,AI合成。” 林风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
“闭嘴!” 江聿珩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戾,“立刻!给我查这个匿名账号!查录音来源!查所有能接近这个别墅的监控”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狠戾得吓人。
这录音针对性太强了,他几乎立刻锁定了唯一的可能——苏家!
“可是珩哥,舆论...”
“舆论先不管!”
江聿珩粗暴地打断他,目光转向沙发上蜷缩着的、脸色更加惨白的苏见微,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听到了一切...
他必须立刻安抚她
“先给我查!不惜一切代价!”
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滔天的怒火和恐慌,快步走向苏见微。
“微微...”
他蹲在她面前,试图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尽量放得平缓
“别怕,外面...出了点事,我会处理...”
苏见微却猛地缩回了手,身体往后瑟缩了一下,那双刚刚因新生命而短暂亮起微光的眼眸,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羞辱彻底淹没。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那段录音!
也听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热搜标题!
那些恶毒的猜测和诅咒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刚刚萌生的一点点暖意彻底浇灭,拖回更深的黑暗冰窖。
“是...是那个盒子...对不对?”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眼神死死盯着茶几上的药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巨大的被背叛感,
“妈妈送的...她...她一首在听...一首在听我们...” 这个认知带来的羞耻和恐惧,几乎让她窒息。
她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的小丑,所有隐秘的脆弱、不堪,甚至此刻最珍贵的秘密,都被最该保护她的人,赤裸裸地摊开在全世界的目光下鞭挞。
“别想那个盒子了!”
江聿珩心焦如焚,强行握住她冰冷颤抖的肩膀,“看着我,微微,看着我,我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那些声音伤害不到你们!
我发誓!”
他试图用力量和眼神传递给她安全感。
就在这时——
“叮咚——!” 别墅大门的门铃声,再次突兀而尖锐地响起。
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刺耳,仿佛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最后通牒般的意味。
江聿珩额角青筋暴跳,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他猛地站起身,眼神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大步冲向门口,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他粗暴地拉开大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和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混合着烟味的气息猛地灌入温暖的客厅。
逆着门外灰暗的天光和肆虐的暴雨,一个高挑而瘦削的身影站在门口。
雨水打湿了她昂贵的羊绒大衣下摆,精心打理的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苏母一手提着一个湿漉漉的、印着某高级妇科诊所LOGO的纸袋,另一只手,赫然捏着另一份一模一样的《终止妊娠协议》。
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江聿珩一眼,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昏暗的客厅,精准地钉在了蜷缩在沙发上,
脸色惨白如鬼、浑身因巨大的恐惧和羞辱而剧烈颤抖、手中死死捏着那份协议和那只被泪水彻底浸透的歪扭婴儿袜的苏见微身上。
她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冰刃,缓缓扫过苏见微下意识护在小腹的手,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写满崩溃的脸上。
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狠狠砸向苏见微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神经:
“看来,你是选择要这个野种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轻蔑地扫过那只被苏见微攥得变形、湿漉漉的蓝色小袜子,嘴角的冷笑如同毒蛇的獠牙,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茶几上那个静默的药盒,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她无处不在的监听胜利
“一个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只会用身体和丑闻博取关注的废物,也配玷污我的舞台,当母亲?
听听外面的声音吧,全世界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看这个‘顶流爸爸’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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