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暖阁。
炭火烧得极旺，温暖如春，却驱不散苏晚晚心头的寒意。
她裹着一床厚厚的锦被，蜷缩在软榻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撕破了口子、还在可怜兮兮漏着一点鹅绒的咸鱼枕头，小脸苍白，眼神发首。
【……柳贵妃倒了……被打入天牢了……】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影七刚才面无表情传达的消息，【……因为枕头里的字……和搜出来的蛊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撕裂处露出的玄色里衬和那模糊的字迹痕迹，指尖冰凉。
【……我算不算……扳倒贵妃的功臣？】
【功个屁啊！我这叫‘凶器提供者’！】
【柳家势大，树大根深，肯定恨死我了！还有那个南疆巫……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周岩的……弄死我还不跟碾死蚂蚁一样？】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暖阁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股凛冽的寒气涌入，随即又被暖意驱散。
萧景琰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清洗，玄色蟒袍上似乎还沾染着未散的肃杀之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如同寒潭深渊。
他的目光扫过软榻上那团瑟瑟发抖的“被子卷”，最终落在她怀里那个破破烂烂的咸鱼枕头上。
苏晚晚被他看得浑身僵硬，抱着枕头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他……他来干嘛……秋后算账？还是……觉得我这‘凶器’没用了要处理掉？】她内心疯狂拉响警报。
萧景琰走到榻边，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吓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竟不似平日那般冰冷。
苏晚晚一愣，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
【……他在……关心我？】
【错觉！一定是错觉！肯定是想降低我的警惕然后套话！咸鱼要稳住！】
“没……没有……”她小声嗫嚅，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谢……谢殿下关心……”
萧景琰看着她口是心非、强装镇定的模样，听着她内心那怂唧唧的自我安慰，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他目光下移，再次落在那破枕头上。
“这枕头……”他顿了顿。
苏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来了！要收走销毁了！我的命根子啊！】
“……破了。”萧景琰淡淡道，“鹅绒也漏了。”
苏晚晚：“……” 【所以呢？要赔我一个新的？】
“孤的库房里，”萧景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说出了一句让苏晚晚惊掉下巴的话，“尚有几匹江南进贡的软烟罗，触手温软，透气吸湿，做枕套……或许比你那靛蓝的强些。”
苏晚晚彻底懵了，大眼睛眨巴眨巴，怀疑自己幻听了。
【软……软烟罗？给我做枕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想用更好的料子换走我的‘罪证’？】
看着她那副呆滞茫然、充满不信任的小模样，萧景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反常。
他移开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冷硬，仿佛刚才那句只是公事公办的补偿：
“此次……你算……歪打正着。此物，”他指了指那破枕头，“暂时留在孤这里。”
果然！还是要拿走！
苏晚晚内心哀嚎，却不敢反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景琰身后跟着的侍从上前，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敬畏）地将那个漏着鹅绒、承载了惊天秘密的破咸鱼枕头收走。
“至于你，”萧景琰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审视，“柳氏虽倒，余孽未清。南疆之祸，尚未根除。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脑子里的东西，或许还有用。”
【……我就知道！】
【工具人！我还是个工具人！用完我的枕头，还要继续用我的脑子！万恶的剥削阶级！】
“在尘埃落定之前，”萧景琰无视她内心的控诉，做出了决定，“你便暂居东宫偏殿。”
苏晚晚：“！！！” 【软禁升级了？！从暖阁升级到偏殿了？！】
“孤会派人护你周全。”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监视吧！绝对是监视！】苏晚晚内心泪流成河。
萧景琰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走到门口，脚步却又顿住。
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别扭？
“那软烟罗……明日便送来。鹅绒，孤会让人给你填满。”
说完，不等苏晚晚反应，玄色的身影便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暖阁门扉轻微的晃动。
苏晚晚抱着锦被，呆坐在软榻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软烟罗……填鹅绒……】她下意识地重复着，
【……他……他这算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枕头都被他撕了拿走了……这顶多算……给个枣核？】
然而，想到那传说中薄如烟雾、价值千金的软烟罗，还有蓬松温暖的顶级鹅绒……
【……好像……也不算太亏？】
咸鱼的本能开始动摇，一丝小小的、对舒适睡眠的渴望，顽强地压过了恐惧，
【……东宫的床……应该比暖阁的软榻舒服吧？伙食……应该也不错？】
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重新缩回温暖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跳动的炭火。
【……算了……咸鱼在哪躺不是躺……有软烟罗和鹅绒……总比抱着破布强……】
【……柳贵妃倒了……暂时安全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睡觉！明天……又是……努力当咸鱼的一天……】
暖阁内，炭火温暖，锦被柔软。
抱着对“软烟罗鹅绒豪华升级版咸鱼枕头”的微弱期待，苏晚晚这条被卷入滔天漩涡的咸鱼，在惊魂未定与一丝诡异的“小赚”心态中，终于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疲惫，沉沉睡去。
而东宫的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萧景琰看着桌案上那片写着“柳如烟南疆巫”的破布，还有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巫蛊木盒，眼神幽深如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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