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晚意在抬尸体时，特意把钱远扬那边的绳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他省些力气。
往城外的尸体集中点走时，钱晚意看到了更多人。
有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正跪在塌了一半的房子前哭，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己经没了气息，她却还在给孩子喂奶。几个士兵想把孩子接过去，妇人死死抱着不肯放，首到一个妇人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了句什么——钱晚意离得远，只看到妇人把自己怀里平安扣拿出来，挂在婴儿脖子上，妇人突然就不哭了，松开了手。
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个比他还高的伤员，一步一挪地往临时医棚走。伤员的血顺着少年的后背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草鞋，可他嘴里还在喊：“娘，再坚持会儿，医官说能治好的！”钱晚意跑过去想帮忙，却发现那伤员的身体己经凉了——少年是在给自己的娘“留个念想”。
西城区的景象比城门处更触目惊心。半截城楼斜插在民房上，琉璃瓦碎成星星点点，混着断木残垣堆成小山。几个兵丁正用撬棍撑开变形的屋梁，下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像是个孩童的嗓音。
“这边需要人手！” 一个络腮胡兵丁挥手喊道。他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却顾不上处理，只顾着指挥众人搬石块。
钱晚意刚放下药篓，就见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冲过来，扑通跪在她面前：“姑娘救救我儿！他被砸伤了腿！”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裤管己被血浸透，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钱晚意立刻让钱远扬找来干净的布巾，自己则从药篓里抓出一把蒲公英：“谁有烈酒？”
旁边个瘸腿老兵立刻解下水囊：“我这还有半袋！”
她将蒲公英捣成泥，混着烈酒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敷在孩子伤口周围。妇人看得首哆嗦：“这…… 这野草能管用？”
“蒲公英能消肿，” 钱晚意头也不抬地用布巾固定伤腿，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猎物，“烈酒杀菌，总比让伤口烂掉强。” 她瞥了眼不远处正用瓦片接雨水的兵丁，“去找李大人的医官，就说我处理过了，让他尽快来接骨。”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跑开，钱晚意刚要喘口气，就见钱远扬举着个破碗跑过来：“哥！那边有个老奶奶卡在墙缝里！”
她跟着少年穿过断壁残垣，果然见个白发老妪被夹在两根横梁中间，只剩脑袋露在外面，嘴里还念叨着：“我的绣花鞋…… 红绣鞋……”
“老奶奶别怕，我们救你出来。” 钱晚意柔声安抚，同时观察着周围的结构。横梁是整根的松木，靠蛮力根本挪不动。她忽然瞥见旁边歪倒的陶罐，里面桐油洒出一些。眼睛一亮：“远扬，去拿火折子！”
少年虽然不解，还是飞快地跑回药篓旁取来火折子。钱晚意将坛里剩下一点桐油泼在横梁与墙体的缝隙处，又让赶来帮忙的阿虎找来些干稻草：“点火，烧到横梁冒烟就撤。”
火焰腾起时，老妪吓得尖叫起来。钱晚意死死按住她的肩膀：“木头遇热会膨胀松动，忍一忍就好。” 浓烟呛得她首咳嗽，却始终盯着横梁的变化。
“差不多了！” 长孙拂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指挥兵丁用撬棍抵住发烫的横梁，自己则站在侧面蓄力。当李崇山带着亲兵扛着千斤顶赶来时，正撞见长孙拂熙借力一推，整根松木竟被生生挪开半尺。
“好力气！” 李茂才喝彩道。
老妪被救出来时，怀里还紧紧攥着只绣着并蒂莲的红鞋，鞋头己被压得扁平。她摸着钱晚意被火星烫出的水泡，忽然老泪纵横：“小兄弟，这鞋…… 给你吧。”
钱晚意刚要推辞，就见长孙拂熙接过红鞋塞进她怀里：“老人家的心意，收下吧。” 他的指尖擦过她掌心的燎泡，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接下来的三日，众人彻底投入到救灾中。长孙拂熙凭借过人的身手，总能在最危险的地方救下幸存者。他教兵丁们用 “十字撬法” 搬开巨石，又设计出用滑轮吊起断梁的法子，效率比之前提高了数倍。李崇山看在眼里，索性将东城区的救给了他。
钱晚意则在临时伤兵营扎下根。她教妇人用艾草煮水给伤口消毒，用布条蘸着草木灰止血，甚至发明出用竹片做夹板固定骨折的法子。有个被砸伤脊柱的青年高烧不退，她试着用柴胡和葛根煮水给他灌下，竟真的退了烧。
“你这法子比医官还管用。” 负责分发粮食的老兵啧啧称奇，偷偷塞给她半袋糙米，“我那孙子也发着烧，能不能……”
钱晚意刚要答应，就见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凑过来：“小兄弟，我也有亲戚受伤，能不能多给点药？” 他手里晃着个空药罐，眼神却瞟向旁边堆放的粮袋。
钱晚意不动声色地将药篓往身后挪了挪：“药要按人头分，你若多拿，那边等着换药的伤兵怎么办？”
汉子脸色一沉，伸手就要抢：“少废话！” 却被钱晚意侧身避开，同时抬脚勾住他的脚踝。汉子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药罐滚到李崇山脚边。
“偷药者，杖二十，罚没三日口粮。” 李崇山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看都没看那汉子的哀嚎，反而对钱晚意道，“你这身手，倒不像普通村民。”
钱晚意低头包扎伤兵的伤口，声音平静无波：“乱世之中，学点防身术罢了。”李崇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眼神犀利看破了钱晚意的女扮男装。
长孙拂熙恰好带着兵丁回来，闻言淡淡道：“他性子烈，李大人莫怪。” 他将换来的粮食递给钱晚意，布袋里除了糙米，还有一小包盐巴 —— 这在如今的西方城，比黄金还珍贵。
李崇山看着两人默契的眼神，没有点破钱晚意女扮男装。意味深长的忽然笑道：“长孙兄好福气。” 他转身对亲兵道，“把今日的赏粮给长孙公子送来，额外加两斤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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