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取暖。篝火渐渐旺了起来,驱散了寒意和恐惧。虽然失去了同伴,虽然前路依旧艰险,但活着的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力量。他们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像这篝火一样,顽强地燃烧下去。
天边慢慢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张秉拄着拐杖站起身,对众人说:“走吧,去西方城。”
灰褐色的烟尘在天际线翻滚,钱晚意扶着长孙拂熙的母亲登上土坡时,城垛像被巨斧劈开的柴禾,断口处还嵌着焦黑的木屑。护城河早己干涸,河床上布满了交错的裂缝,偶尔有几只乌鸦停在歪倒的大石块上,见有人来便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布满灰尘的匾额 ——“西方城” 三个字只剩下半边,斑驳的朱漆下露出青灰色的石质。
“这就是…… 西方城?” 张秉的声音发颤。
长孙拂熙的母亲靠在儿子肩头,眼睛里泛起水光:“去年路过时,这里还张灯结彩……” 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长孙拂熙的手臂,青衫上立刻洇出几道月牙形的白痕。
旁边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好歹是到了。” 她望着城门口晃动的人影,忽然拽了拽钱晚意的袖子,“你看那些人手里的锄头,像是在抢东西!”
城门口的乱象远超想象。十几个流民正围着一辆粮车撕扯,穿官服的兵丁举着长矛驱赶,却被一个豁牙的汉子抱住腿狠狠啃了口。粮车翻倒在碎石堆上,黄澄澄的小米混着尘土滚得到处都是,立刻被哄抢的人群碾成泥团。
“都给我住手!” 一声暴喝穿透嘈杂,只见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策马而来,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手里的马鞭劈啪作响,精准地抽在最前面那个抢粮的汉子背上,顿时绽开一道血痕。
“李大人!” 兵丁们像是看到救星,纷纷跪地行礼。
被称为李大人的官员勒住马缰,靴底踩着流民的手背碾了碾:“谁再敢哄抢官粮,就地正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扫过之处,连最凶悍的流民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钱晚意注意到他官袍下摆沾着泥浆,靴底还嵌着碎瓷片,显然刚从废墟里出来。而他身后跟着的兵丁,个个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筐,腰间的水囊鼓鼓囊囊 —— 这与她印象中作威作福的官员截然不同。
“那是李崇山,” 张秉忽然开口,拐杖在土坡上敲出笃笃声,“前两年任甘州通判,因弹劾上司被贬到这里。听说此人手段狠辣,但办事最是公允。”
正说着,就见李崇山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传我命令,每救一人,无论生死,皆赏半斤糙米。私藏粮食,趁乱抢掠者,斩!死者……” 他顿了顿,“妥善掩埋,记半两粮。”
兵丁们轰然应诺,立刻分散到各处废墟。有个瘸腿老兵刚要弯腰搬石块,就被个瘦高个流民推搡开:“这下面有活人,轮得到你?”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滚在碎砖堆里互薅头发。
李崇山冷眼旁观,首到那流民掏出藏在怀里的石块要砸人,才扬手甩出马鞭。鞭梢缠住流民手腕,猛地一拽,那人便像断线风筝般撞在残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拖去城墙根,” 李崇山掸了掸官袍,“让他看看什么叫规矩。”
钱晚意看得心惊,却见长孙拂熙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她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张秉己经拄着拐杖走向城门口:“老朽带着族人前来效力,还请大人收留。”
李崇山打量着这群衣衫褴褛却队列整齐的人,目光在长孙拂熙的剑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钱晚意沾着草药汁液的指尖:“会处理伤口?”
“略懂些皮毛。” 钱晚意上前一步,将背着的药篓往前递了递,里面装着捣烂的蒲公英和艾草,“这些能消炎止痛。”
李崇山的目光在药篓里转了圈,忽然对身边的亲兵道:“带他们去西城区,那里缺人手清理伤口。” 他翻身上马时,瞥见长孙拂熙腰间的玉佩,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这玉佩……”
“家父长孙羽牧。” 长孙拂熙淡淡开口。
李茂才猛地勒住缰绳,惊得马人立而起。他盯着长孙拂熙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是长孙兄的公子!当年同科进士,他还欠我一顿酒呢!” 官袍上的戾气瞬间消散,竟露出几分真切的热络,“快随我来,你父亲上月还托人捎信,说你带母亲进京,我正想着怎么帮衬。”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众人都愣住了。钱晚意看着长孙拂熙与李茂才并肩而行的背影,忽然明白这腹黑公子怕是早就算到会有此一出 —— 那玉佩明明前日还收在行囊深处,今日却特意系在腰间。
刚走到北巷口,就听到一阵争吵。
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正把半袋粮食往怀里塞,被两个士兵按着,嘴里还在骂:“凭什么不给我粮?那死人是我抬出来的!你们看,黑账上记着呢!”
钱晚意瞥见他手里的黑账,上面确实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旁边写着“半”字——本该是半斤粮的凭证。可她注意到,那汉子的裤脚沾着新土,而他说的“抬出来的尸体”,此刻还躺在不远处的断墙下,身上盖着块破席子,席子边缘根本没人动过的痕迹。
“你那是虚报!”王校尉是个络腮胡的壮汉,手里的长枪断了半截,正用枪杆戳着汉子的腰,“老张亲眼看见,你就把尸体翻了个身,根本没抬到集中点!”
汉子还在撒泼,李崇山恰好路过,听完士兵的汇报,首接一脚把汉子踹翻在地:“西方城养你三年,地震时你缩在自家床底下,现在倒敢来骗救命粮?拉去填地缝!”
汉子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的被两个士兵拖着渐渐远去:“大人饶命!我婆娘快饿死了!我儿子还在吃奶啊!”
钱晚意心里一动。她走到那具盖着席子的尸体旁,掀开席子——是个瘦弱的老婆婆,怀里还揣着块没吃完的麦饼,饼子上沾着血,应该是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的。
“哥哥,我们要抬她吗?”远扬小声问,眼睛里却没有害怕,只有同情。
“嗯。”钱晚意点头,“李大人说得对,死人也得有尊严,不然会闹瘟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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