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敲过,苏晚竹捏着青瓷瓶的手忽然顿住。
瓷瓶里的迷魂散还剩最后一撮,在月光下泛着雪色。
她本想今夜就把这药下在谢昭庭的参汤里——暗卫营的密信说,只要迷晕他半个时辰,就能拿到改革新策的副本。
可此刻,窗棂外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铁爪勾住青瓦的脆响。
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这是江湖杀手惯用的飞爪,爪尖嵌着倒刺,专破高门大户的围墙。
暗卫营训练时,她曾用这声音诱捕过三个刺客。
指节抵着窗台的瞬间,她摸到了藏在砖缝里的毒粉囊——早料到今夜可能生变,白日里她己在庭院西角撒了七步倒,只是方才心绪烦乱,竟险些忘了。
"簌簌"声从东墙传来。
苏晚竹反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月白外衫,发间的木簪被她拔下来握在掌心。
簪尖抹过耳后,那里沾着她新制的麻痹散,足够让普通刺客僵住三息。
她踮脚走到门边,指尖在门框第三块砖上叩了三下。
这是和老周约好的暗号,三长两短是示警,三短一长是设伏。
今夜的异响不对,她叩得又急又重,指节撞得生疼。
后院传来脚步声,老周的粗嗓门压得极低:"苏姑娘?"
"东墙有飞爪。"苏晚竹掀开布帘,月光在她眼底淬出冷光,"带五个护卫去西角门堵人,剩下的在影壁后埋绊马索。"她从袖中抖出个牛皮袋抛过去,"袋里是见血封喉粉,撒在必经之路上。"
老周接过袋子时,触到她掌心的凉,这才惊觉她连鞋都没穿,赤足踩在青石板上,发尾还沾着方才调制迷魂散时溅的药渍。
可她的眼神太稳了,稳得像暗卫营刑堂里那柄悬了二十年的毒剑——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谢府遇刺时,也是这双眼睛,在乱箭里拽着首辅躲进偏厅,袖中淬毒的银针精准扎中每个刺客的麻穴。
"得嘞!"老周应了一声,转身时靴底带起一阵风,吹得院角的海棠叶簌簌响。
苏晚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这才折回屋内。
妆匣最底层的密信还摊着,"叛逃"二字被月光浸得发蓝。
她伸手去收,指尖却在碰到信纸前顿住——东墙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比方才的飞爪声重了三分。
是青蛇。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暗卫营里,青蛇的飞爪功排第一,他总说"瓦片碎三片是探路,碎五片是带人"。
方才那声"咔嗒"是三片,现在这声"轰",该是五片了。
苏晚竹抄起床头的银铃塞进怀里。
这是谢昭庭前日塞给她的,说"夜里害怕就摇,我听得见"。
此刻银铃撞着玉佩,在她心口敲出急促的鼓点。
她摸黑溜出侧门,贴着影壁往书房方向挪——青蛇的目标不可能是她,只能是谢昭庭。
书房的灯还亮着。
窗纸上映着谢昭庭的影子,他伏在案前,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响隔着院子都能听见。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昨夜他说"我要的不是满朝跪伏"时,眼底的倦意比这盏灯还浓。
"嗤——"
一声轻响从房梁传来。
苏晚竹抬头,正见三道黑影从屋檐跃下,腰间悬着的飞爪还滴着血——是老周他们的血。
她的呼吸骤然一滞,袖中摸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这是白日里谢昭庭亲手绣的,说"你总说我身上只有墨香,这香囊里掺了沉水香,你戴着便不闷"。
此刻香囊被她捏得变了形,封口的丝线崩断,深褐色的粉末"唰"地撒向空中。
毒雾腾起的瞬间,月光都暗了三分。
为首的刺客刚吸进半口气,喉间便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踉跄两步栽进花池。
第二人反应快,挥刀劈开毒雾,可刀锋刚触到雾气,刀刃就"滋啦"冒起青烟——这是苏晚竹新制的蚀骨散,专破玄铁兵器。
"晚竹。"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竹转身,正撞进谢昭庭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手中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乌鞘剑,剑穗在夜风中晃得人心慌。
他的外袍松松系着,发间的玉簪歪了半寸,倒像是方才听见动静时匆忙赶来的。
"大人?"苏晚竹下意识要挡在他身前,却被他伸手拽到身后。
他的掌心覆在她后颈,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比方才的毒雾还烫。
"退到我身后。"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她,可眼底的冷意却冻得人发抖,"青蛇来了。"
话音未落,院角的竹丛"哗啦"一响。
青蛇从竹影里走出来,玄色劲装沾着星点血渍,左腕缠着暗卫营特有的蛇形银环——那是他们这一批暗卫的标记。
他望着苏晚竹,嘴角扯出个冷笑:"我道是谁的毒雾这么狠,原是暗卫营最会装软萌的小竹儿。"
苏晚竹的手指在袖中收紧。
她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青蛇替她挡过一刀,刀伤从左肩划到右腰,他却笑着说"小竹儿的脸比刀伤金贵"。
可现在他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淬了毒的利芒。
"青蛇,你不该来。"她的声音轻,却像淬了冰的银针,"暗卫营的规矩,私接外活要断手。"
"暗卫营?"青蛇嗤笑一声,抬手扯下左腕的银环,"那破地方早没规矩了。
皇帝要杀谢昭庭,贵族要杀谢昭庭,连江湖人都要杀谢昭庭——"他的目光扫过谢昭庭,"你跟着这么个将死的人,图什么?"
谢昭庭的手指在剑柄上叩了两下。
这是他动怒时的习惯,苏晚竹知道,他下一句话,就要见血了。
"图她愿意留下。"谢昭庭说,声音里的冷意凝成霜,"你若现在走,我留你全尸。"
青蛇的瞳孔骤缩。
他显然没料到谢昭庭会亲自开口,更没料到这权臣的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护短的意味。
他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尖指向谢昭庭:"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叮!"
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精准钉在青蛇左肩。
苏晚竹望着自己发抖的手——方才那枚毒镖,是她藏在发间的,本想留着最后自保用的。
青蛇踉跄后退,软剑"当啷"落地。
他低头看着肩头的银镖,镖尾还沾着她惯用的鹤顶红,颜色艳得像血:"你...竟为了他伤我?"
"我从未变过。"苏晚竹向前一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坚定,"是你走错了路。"
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如擂鼓。
陈统领的声音穿透夜色:"首辅!
京畿卫到了——"
青蛇猛地抬头,望着从角门涌进来的火把,脸色瞬间惨白。
他狠瞪苏晚竹一眼,扯下肩头的银镖掷在地上,转身就要翻墙。
"想走?"谢昭庭的剑己出鞘,寒芒映着月光,"伤了我的人,哪有这么容易?"
苏晚竹望着他挥剑的身影,忽然想起白日里他说"我护你周全"时的郑重。
此刻他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在替她撑着一片天。
墙角传来青蛇的闷哼,京畿卫的刀枪碰撞声越来越近。
苏晚竹摸出怀里的银铃,轻轻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混在厮杀声里,却像一颗小火星,"噌"地点燃了她心底那团压了许久的火——
这一次,她不想再做暗卫营的工具了。
(院外传来陈统领的大喝:"围住后院!
别让刺客跑了!"谢府护卫的喊杀声与京畿卫的马蹄声交织成网,将整个庭院裹进混战的漩涡。
苏晚竹望着谢昭庭挥剑的侧影,忽然觉得,有些选择,或许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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