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时,晨雾还未散尽,林大夫的药箱铜环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响。
苏晚竹跪坐在青石板上,膝盖早被硌得发麻,可她半点没察觉——谢昭庭肩头的剑伤还在渗血,染透了她用来包扎的月白衣袖。
"让开些。"林大夫的灰布袖摆扫过她发顶,药箱"咔嗒"打开,浓烈的艾草味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
苏晚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攥着谢昭庭染血的衣襟,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她慌忙松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指腹擦过她掌心被剑刃划破的小伤口——是方才拔箭时蹭的,他当时疼得闷哼,倒先问她"可疼"。
"无妨。"谢昭庭对林大夫摇头,目光却锁着苏晚竹发红的眼尾,"先给晚竹看看手。"
"首辅这是要舍命护人?"林大夫扯出药棉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伤口深及筋骨,再耽搁半柱香,神仙也难救。"
苏晚竹猛地抽回手,膝盖压得生疼,却更快地俯身为谢昭庭解开染血的衣襟。
粗麻线缝制的盘扣沾了血,她指尖发颤,连解第三颗时竟把线扯断了。
碎线落在他锁骨处,他却低笑一声:"你不该哭的。"
她这才惊觉有热意滚进领口——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又掉了泪。
喉间发哽,她别过脸去,用银针挑开凝结的血痂。
暗卫营教过她百种毒理,却没教过如何面对这样的伤口:深可见骨的创面翻卷着,暗红的血混着透明的组织液,比她在刑房见过的任何伤都更让她心慌。
"百草膏。"她从腰间摸出个青瓷小罐,指腹沾了药膏往伤口上抹时,手腕又被谢昭庭攥住。
他掌心烫得惊人,是失血后的虚热,却仍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药,总是最有效。"
晨雾漫进窗棂,在他眼尾镀了层淡金。
苏晚竹望着他因疼痛而紧绷的下颌线,听他低低补了句:"因为是你给我的。"
她指尖一颤,药膏抹偏了些,落在他锁骨处。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拇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淬毒银针磨出来的,暗卫营的标记。
从前她总嫌这茧子粗粝,此刻却被他捧在掌心里,像捧着什么珍宝。
"首辅,水。"
门轴轻响,小顺子端着铜盆进来,脚步刚迈过门槛便顿住。
他望着榻上交握的手,又看看苏晚竹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把铜盆轻轻搁在案上,连脚步声都放轻了:"奴婢把温水搁这儿,点心在食盒里......"话音未落便退了出去,门帘晃了晃,漏进一线晨光。
苏晚竹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暗卫的夜行衣,腰间的淬毒匕首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她慌忙去捂,却被谢昭庭按住手背:"不必藏。"他的声音比方才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早知道你是谁。"
林大夫的银针"叮"地落在铜盘里。
苏晚竹望着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指节——那双手本该握朱笔批折子,此刻却沾着干涸的血,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喉咙发紧,想起昨夜他替她挡剑时的模样:明明自己伤得更重,却还笑着说"我疼,但值得"。
"我本不该骗你。"她低头盯着他手背上的血渍,声音轻得像叹息,"暗卫营的任务是......"
"嘘。"谢昭庭用指腹抵住她唇,"昨晚你说我不是傻子,说我早知道你是谁。"他眼尾因疼痛皱起细纹,却笑得温柔,"现在我问你,是真的吗?"
苏晚竹点头。
晨光透过窗纸落在她发间,碎金般的光里,她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我不在乎你是谁,只在乎你想成为谁。"他抬手抚过她耳后,那里有枚暗卫营特有的青蝶刺青,"如果你愿意留下......"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咳,染血的帕子落在她膝头,"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有什么东西在苏晚竹心口炸开。
她想起暗卫营冰冷的训练房,想起每次任务后独自啃的冷馒头,想起昨夜他替她挡剑时说"我便毁了这天下"——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是这样的滋味。
"我......"她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环佩轻响。
张侧妃的牡丹香先飘了进来,接着是绣鞋碾过青砖的细碎声。
苏晚竹抬头,正撞进窗外那道冷冽的目光——张侧妃站在廊下,手中的缠枝金步摇晃得厉害,白玉耳坠几乎要扯破耳垂。
"姐姐这是?"张侧妃的声音甜得发腻,可攥着帕子的手指关节发白,"听闻首辅受伤,妹妹特来探望......"
"不必。"谢昭庭的声音冷了下来,方才的温柔像被风吹散的雾,"林大夫在诊治,侧妃回房歇着。"
张侧妃的指甲掐进掌心,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皱成一团。
她望着榻上苏晚竹沾血的衣袖,又看看谢昭庭握她的手,喉间泛起酸意——她是谢府名义上的未婚妻,可他从未正眼瞧过她;这丫鬟不过来了月余,他却连命都肯搭进去。
"是。"她福了福身,转身时金步摇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
苏晚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暗卫营的密报:张侧妃是三皇子的人,此次来谢府是为监视。
可此刻她只觉得,这女子眼里的妒火,比三皇子的阴谋更烫人。
"别理她。"谢昭庭的拇指蹭过她耳尖,"我早和她说过,谢府的主母,只能是我选的人。"
苏晚竹的脸烧起来,正要说话,却见林大夫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伤口处理好了,但若再动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门口,"首辅还是多歇着。"
谢昭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己恢复清明。
他松开苏晚竹的手,指了指案头那封用明黄缎带捆着的信:"方才小顺子送来的,皇宫急件。"
苏晚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明黄缎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她认得那是皇帝亲用的封缄——暗卫营的最终命令,该是到了。
"要看看吗?"谢昭庭的声音很轻,像在问她今天想吃什么甜糕,"我让人备了玫瑰酥,等会你......"
"不必。"苏晚竹打断他,伸手按住那封信。
缎带触感冰凉,却比不过她此刻的心跳——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我便毁了这天下",想起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他说"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暗卫营的训诫在耳边响起:"任务之外无他物。"可她望着谢昭庭染血的眉眼,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任务更重要。
"我留下。"她望着他,一字一顿,"以苏晚竹的身份,不是暗卫。"
谢昭庭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笑了。
他的笑混着疼意,却比晨光更亮:"好。"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有力而滚烫,"从今日起,你是谢昭庭的妻。"
林大夫的药箱"咔嗒"合上,小顺子端着玫瑰酥的香气飘进来。
窗外的晨雾散了,阳光铺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枚暗卫刺青照得透亮——可苏晚竹知道,从今天起,那抹青蝶,终是要化茧成蝶了。
而案头那封未拆的密信,在风里轻轻翻了页,露出最上面一行字:"着暗卫苏晚竹,取谢昭庭项上人头......"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SGB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