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青砖上洇出一片浅金,谢昭庭伏案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屋内静得出奇,唯有笔尖轻触宣纸的沙沙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在这一刻。
他握笔的手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昨夜为替苏晚竹挡刺客,左腕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
伤口虽未痊愈,此刻笔锋却稳得惊人,狼毫在宣纸上走出行云流水的小楷:“着苏晚竹为谢府贴身护卫,掌虎符,持玉牌,可代本相行令于府中上下。”
“首辅,药凉了。”苏晚竹端着药碗站在门边,青瓷碗沿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宣纸上的羽毛,却让谢昭庭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侧过脸,目光扫过她发间歪歪扭扭的木簪——那是他今早亲手替她别上的,木质温润,带着一丝松香,“过来。”
苏晚竹的脚步顿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
她望着他腕间的血渍在宣纸上晕开个淡红的圆,喉间泛起涩意,仿佛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暗卫营的规矩在耳边炸响:“不可对目标动真情”,可昨夜他用身子替她挡刀时,她分明听见自己心跳裂成了碎片,像是有无数根银针扎入心脏。
“怕我?”谢昭庭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角,声音带着几分磁性,“过来,看我写什么。”
她咬着唇挪过去,眼尾瞥见他写的“贴身护卫”西字,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脸颊滚烫如炭火炙烤:“这……这太逾矩了。我不过是个丫鬟……”
“丫鬟?”谢昭庭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侧。
他腕间的纱布蹭过她手背,带着血痂的粗糙触感让她一颤,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窜入心底。
“昨夜刺客的刀扎进我肉里时,你扑上来用毒针封了刺客的哑穴;前日张侧妃要罚你跪祠堂,你藏在袖中的鹤顶红差点溅到她裙角。”他指尖抚过她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蝶刺青,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这样的丫鬟,该有个能护着你的名分。”
案头的墨香裹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涌进鼻腔,苏晚竹望着他眼底的认真,喉咙发紧:“可……暗卫营的规矩……”
“从今日起,你只守谢府的规矩。”谢昭庭抽开抽屉,取出一枚羊脂玉牌。
玉质温凉,正面刻着“忠义”二字,背面是谢府的云纹暗记。
他托起她的下巴,将玉牌系在她颈间,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一件珍宝,“这玉牌见官大三级,以后谁动你,便是动我谢昭庭的逆鳞。”
玉牌贴着心口,温度渐渐染上她的体温,仿佛与心跳共振。
苏晚竹低头看着那抹雪白,突然想起暗卫营发的淬毒银牌——同样挂在颈间,却总像块冰砣子硌得人心慌。
此刻她摸着玉牌上的刻痕,声音发颤:“我……不想再骗你了。”
谢昭庭的动作一顿,系玉牌的红绳在他指间打了个松松的结。
他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轻声道:“我早知道你是暗卫。”
苏晚竹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你……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端参汤洒在我身上时。”他替她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发梢拂过她脸颊,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暗卫营的人,端茶手稳如尺,哪会被门槛绊到?”
“那你为何……”
“为何留你?”谢昭庭指尖拂过她眼角的泪痣,眼神柔和得仿佛春风拂面,“因为你替我挡雨时,会把伞往我这边偏三寸;因为你说‘甜糕要配桂花蜜’时,眼睛亮得像星子;因为……”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气息轻柔,“因为我想看看,这只总把刺藏起来的小蝶,展开翅膀时有多美。”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踩碎了这一室温情。
小顺子的声音带着颤:“首辅,高公公到前院了,说奉了皇上口谕!”
谢昭庭的眉峰一挑,替苏晚竹理了理衣襟:“别怕。”他牵起她的手往正厅走,指腹轻轻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淬毒细针留下的,带着些许粗粝的触感。
正厅里,高公公穿着明黄绣云纹的公公服,手里的拂尘甩得簌簌响。
见两人进来,他尖着嗓子唱喏:“苏姑娘,皇上口谕,着你三日内回宫述职。”
苏晚竹的手在谢昭庭掌心里缩了缩。
她望着高公公腰间的明黄丝绦,想起暗卫营总领说过的话:“高公公是皇上的影子,他的话比圣旨还金贵。”
“回宫述职?”谢昭庭松开她的手,负手走到高公公面前。
他虽未着官服,只穿月白常服,气势却压得正厅的烛火首晃。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冷意,“苏晚竹是本官新认命的贴身护卫,负责本相的安危。这大宁朝的规矩,可容得下皇上从权臣身边抽走护卫?”
高公公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他偷眼打量谢昭庭的脸色——这位首辅素来不动声色,此刻眼尾却泛着冷青,分明是动了真怒。
他想起昨日皇上在御书房摔了茶盏:“那暗卫去了三个月,连谢昭庭的起居都探不清!”又想起谢昭庭上个月将意图行刺的三皇子门客悬在城门三日,喉管里塞满了他们自己的毒针……
“这……这是皇上的意思……”高公公的声音弱了下去,拂尘也垂到了地上。
“替本官回皇上。”谢昭庭从袖中摸出那封未拆的密信,语气平静得可怕,“苏护卫若离府,这封急件,本官怕是没精力看了。”
高公公的目光扫过明黄缎带,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那信里写的什么——皇上前日亲笔写的“取谢昭庭项上人头”,此刻却被谢昭庭捏在指尖,像捏着块烫手山芋。
“老奴……这就回禀皇上。”高公公弯着腰倒退两步,转身时差点撞翻廊下的花盆。
谢昭庭望着他佝偻的背影,转身时脸上的冷意瞬间化了温柔。
他替苏晚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掠过她耳后,“若你想走,我绝不拦。可若你愿留……”
“我留。”苏晚竹仰头望着他,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滴在胸前的玉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我哪也不去。”
夜渐深时,苏晚竹独自站在庭院里。
月光漫过青瓦,在她脚边铺了层银霜,寒意顺着小腿攀上心头。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密信——今早趁谢昭庭更衣时,她悄悄从书案抽走的。
信纸上的墨迹还带着墨香:“着暗卫苏晚竹,取谢昭庭项上人头,事成封一等女官……”
“对不起,皇上。”她轻声呢喃,指尖掐住信纸边缘,指甲几乎陷入纸中。
月光下,她颈间的玉牌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种承诺。
“这一次,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碎纸飘落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正要转身回房,忽然听见西跨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的尖叫划破夜色:“快来人!春生哥他……他西肢抽搐,口吐白沫,像是中了邪!”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SGB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