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映照着苏糖疲惫而茫然的脸。屏幕上,只有孤零零的三个字,来自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名字:
【顾沉舟】:你在哪?
冰冷的问句,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像一道来自异世界的指令,突兀地闯入她混乱的思绪。
苏糖盯着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瞬间涌了上来。
他在哪?
他凭什么问她在哪?
在美术馆那样羞辱了她和她的朋友之后,他凭什么还能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发来信息?
愤怒的火苗“噌”地一下重新点燃。她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屏幕戳穿,飞快地敲下回复:
【糖糖】:在家。顾教授有何指示?是报告又有问题,还是又需要我陪您去‘评估’哪个艺术馆的空间感?[微笑]
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讽刺,像淬了毒的针。发送出去后,苏糖感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稍微顺畅了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空洞。她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然后把自己深深埋进抱枕里,闭上了眼睛。
黑暗和寂静包裹着她,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提示音再次响起。
苏糖不想看,但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僵硬地伸出手,摸索着将手机抓了回来。
屏幕上,依旧是顾沉舟的回复。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涟漪。
【顾沉舟】:明天下午三点,星语咖啡馆。我需要和你谈谈。
星语咖啡馆。
那个她泼了他一身咖啡,被他刻薄评价“名字挺甜,做事真糙”的地方。
那个一切荒诞纠葛开始的地方。
他要去那里……和她谈谈?
谈什么?谈工作?谈她今天的“失态”?还是……谈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评估”?
苏糖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林小棠在群里疯狂刷屏的“吃醋论”再次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
【人间清醒林小棠】:他约你了?!还约在初遇的咖啡馆?!糖糖!稳了!稳了!这是要摊牌!要道歉!要追妻火葬场的节奏啊![尖叫][尖叫][尖叫]
【阳光猛男周野】:糖糖别去!他肯定没安好心!又想找借口刁难你!听哥的,拉黑他![炸弹]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应该像周野说的那样,首接拉黑,彻底远离这个阴晴不定、刻薄又控制欲强的冰山。她受够了这种忽冷忽热、被随意摆布的感觉。
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着不甘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该死的好奇。
他到底想谈什么?
他那种人,会道歉吗?
他……真的像小棠说的那样……是因为……在意?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莫名发烫,心跳也失去了规律。她烦躁地抓过另一个抱枕,用力按在自己脸上,试图隔绝那些混乱的思绪。
这一夜,苏糖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顾沉舟冰冷刻薄的眼神,一会儿是季然温暖的笑容,一会儿又变成了星语咖啡馆里那杯飞溅的咖啡……最后定格在顾沉舟站在美术馆展厅里,被她质问后僵立的身影,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
她猛地惊醒,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心脏还在狂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那个受伤的眼神……是她的错觉吗?
第二天,苏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去了研究所。她刻意避开了703办公室的方向,埋头处理堆积的工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然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收到顾沉舟通过内部邮件发来的、一份极其详尽复杂的“星系演化模型数据交叉验证流程说明”时,彻底破功了。
邮件正文只有冷冰冰的一句:“按此流程重新梳理上周提交的数据集,下班前反馈。”
苏糖看着那密密麻麻、堪比天书的流程图和说明文档,眼前一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在一天内完成的任务!他绝对是故意的!用工作来施压,逼她去下午的“约谈”?
一股强烈的逆反心理涌了上来。她凭什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她偏不去!
整个上午,苏糖都憋着一股劲,疯狂地投入工作,试图挑战那个不可能的任务。然而,那些复杂的公式和交叉验证节点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和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午休时间,江晚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过来,神秘兮兮地凑到苏糖耳边:“糖糖!有情况!”
苏糖正被数据搞得头昏脑涨,没好气地问:“什么情况?”
“我哥!”江晚压低声音,眼睛亮得惊人,“他今天超级不对劲!”
苏糖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不对劲?”
“早上我去他办公室送文件,你猜怎么着?”江晚绘声绘色,“他居然!对着他那块宝贝得不得了的白板!在发呆!不是思考!是发呆!眼神都是空的!而且,我好像看到白板上写了你的名字!还有……被划掉很多遍的‘季然’?”
苏糖:“!!!”
白板?发呆?她的名字?被划掉的“季然”?
林小棠的“吃醋论”瞬间以最高分贝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冰山真的在融化?而且是因为……季然?
“还有还有!”江晚继续爆料,“我出来的时候,听到他好像……在叹气?我的天!顾沉舟叹气!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糖糖!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快从实招来!”
苏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脏也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她强作镇定:“我能对他做什么?别瞎猜了!干活干活!”
她把江晚推走,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白板上的名字,被划掉的“季然”,发呆,叹气……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她脑海里疯狂组合,指向一个让她心跳加速、又难以置信的可能。
下午两点五十分。
苏糖站在星语咖啡馆门口,看着熟悉的落地窗和里面优雅的环境,心跳如擂鼓。她最终还是来了。
不是因为那份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威胁。
也不是因为林小棠的疯狂怂恿。
而是因为……那个梦里的眼神,和江晚描述的“不对劲”。
她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那个站在白板前发呆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想知道那句冰冷的“你在哪”背后,是否藏着别的含义。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馆的门。熟悉的咖啡香和爵士乐流淌过来。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靠窗的VIP区。
那个最角落的位置,空着。
他还没来?
苏糖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卡座坐下,点了一杯热可可,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试图汲取一点暖意,也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点整。三点零五分。三点十分……
顾沉舟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苏糖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杯中的热可可渐渐变凉。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和好奇,也如同杯中的热气,一点点消散,最终只剩下冰冷的自嘲。
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教授,会为她放下身段,准时赴约?
期待他会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期待他会解释那些反常的行为?
真是……可笑。
苏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拿起手机,点开顾沉舟的微信,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最终,她只是发了一条信息:
【糖糖】:顾教授,看来您很忙。我先回去了。
发送完毕,她放下手机,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可可,准备一饮而尽,然后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就在她端起杯子的瞬间,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冷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呼吸略显急促,深邃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迅速扫过整个咖啡馆。
是顾沉舟。
他的目光,最终精准地锁定了角落卡座里的苏糖。
西目相对。
苏糖端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来不及掩饰的……一丝慌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咖啡馆里流淌的爵士乐,周围客人的低语,窗外的车水马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苏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站在门口、气息未平、正深深凝视着她的男人。
他来了。
他迟到了。
但他……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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