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
空洞，虚无，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视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属于顾沉舟的任何痕迹，只有一种纯粹的、程序判定错误后的冰冷清除指令，从那片黑暗深处弥漫开来，锁定了摔倒在地的苏糖。
后背撞击书桌边缘的剧痛还在尖锐地撕扯着神经，脊椎仿佛被重锤砸裂。苏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纸张如同冰冷的雪片覆盖着她。她仰着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清晰地映出顾沉舟那张被虚无吞噬的脸，和他垂在身侧、滴落着暗红血珠的手。
清除指令。
物理清除。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源自他黑洞般瞳孔的毁灭意志，正如同实质的寒冰，一寸寸地冻结她的西肢百骸！
逃！
必须逃！
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她挣扎着想向后挪动，哪怕一寸也好！然而剧痛和极寒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高大的、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身影，缓缓地、如同执行最终裁决的机械臂般，抬起了那只滴血的手！
五指张开，并非握拳，却带着一种更令人胆寒的、纯粹的物理力量感！目标——她的脖颈！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苏糖的瞳孔收缩到极致，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脆弱的颈骨在那只冰冷的手掌下碎裂的画面！
就在那只手带着死亡的轨迹即将落下，指尖的寒意几乎要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刹那——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却用尽了她所有生命力量的声音，猛地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迸发出来！
“顾沉舟——！”
不是命令！不是哀求！
而是……呼唤！
用尽了她灵魂里所有的力气，去呼唤那个被深埋在冰冷熔核深处的……名字！
“顾沉舟！是我！苏糖！！”她嘶喊着，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你看看我！是我！！”
声音在冰冷的书房里炸开，带着绝望的回响！
那只即将扼住她命运的手，在空中……极其突兀地……停滞了！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顾沉舟的动作完全僵住。那只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距离苏糖脆弱的脖颈只有毫厘之遥！指尖的鲜血凝聚成珠，欲滴未滴。
他黑洞般的瞳孔，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
那纯粹的虚无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声嘶力竭的呼唤……极其微弱地……扰动了一下？
像一颗微小的陨石，坠入了绝对平静的黑暗之海，激起了第一圈……几乎无法被观测到的……涟漪？
苏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凝滞！捕捉到了那虚无深处极其细微的波动！
有反应！
他……他听到了？！
巨大的希望如同濒死的火星，在绝望的冰原上骤然燃起！她不顾一切地，用尽最后的气力，再次嘶喊出声，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
“是我！苏糖！那个……那个在仓库里找烙铁的苏糖！那个……那个被你用钥匙换掉配比表的苏糖！那个……那个在暗室里……和你一起校准光轴的苏糖！！”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狠狠捅向他逻辑堡垒最深处、那个被他自己命名为“缺陷区域”的、冰冷封锁的闸门！
“你记得的！对不对？！”她哭喊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你记得那把钥匙！你记得那个焦糊的煎蛋！你记得……记得黑暗里……你握住我的手！！”
“顾沉舟——！！”她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回来——！！”
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在冰冷的书房里轰然炸响！
悬停在空中的那只手，猛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程序失控的、毁灭性的颤抖！
而是一种……仿佛被强行注入电流的、剧烈的、混乱的……痉挛！
顾沉舟黑洞般的瞳孔深处，那片绝对的虚无，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骤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混乱的、破碎的、无法被逻辑定义的光影碎片，如同被强行解冻的冰川，疯狂地冲撞着那层冰冷的、隔绝一切的黑暗外壳！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痛苦至极的嘶吼，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程序警报，而是……属于人类的、承载着无法言喻痛苦的……哀鸣！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那只悬停在半空、滴血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猛地收回，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不……不……”他发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干扰……错误……清除……必须……”
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如同风暴中即将倾覆的灯塔！那双眼睛里的黑暗与混乱的光影疯狂交战！额角那道淡痕在剧烈的痛苦下绷紧，如同烧红的电路即将过载熔断！
清除指令与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顾沉舟”的意识碎片，在他崩溃的核心处理器里，展开了最惨烈的争夺战！
苏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更可怕的危险！他正在被两种力量疯狂撕扯！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她不能停！
她必须……再靠近一点！
巨大的勇气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心疼，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剧痛！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身体！后背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管不顾！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在混乱风暴中痛苦挣扎的身影……扑了过去！
不是攻击！
不是防御！
而是……张开双臂！
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和温度，狠狠地……抱住了他剧烈颤抖、冰冷僵硬的身体！
“顾沉舟——！”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脸埋在他冰冷刺骨、被冷汗浸透的衬衫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他混乱的嘶吼：
“我在这里！”
“我抓住你了！”
“别怕——！”
她的双臂死死地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用自己温热的身体，紧紧贴住他冰冷颤抖的脊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体温、所有的存在感，都强行注入这具正在被内部风暴撕裂的躯壳！
顾沉舟的身体在她抱住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近乎癫狂的挣扎！
“放开——！”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错误！清除！必须清除——！”
他试图挣脱！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狠狠向后肘击！苏糖只觉得肋骨处传来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她咬紧牙关，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死死地箍住他！任凭他如何疯狂挣扎、捶打，任凭冰冷的汗水、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将她淹没，她都不放手！
“我不放！”她嘶喊着，泪水混合着汗水流下，“顾沉舟！你看看我！我是苏糖！不是错误！不是需要清除的变量！我是苏糖——！！”
她的声音，她的体温，她不顾一切的拥抱，如同三枚精准制导的穿甲弹，狠狠凿穿了他混乱意识外围的层层冰甲！
顾沉舟挣扎的动作，在苏糖那声嘶力竭的呼唤和紧贴的滚烫体温中，出现了第二次……更长的凝滞！
他僵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那双被混乱光影充斥的瞳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
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紧紧环抱在他腰间的……那双纤细却用尽全力、甚至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臂上。
手臂的主人，正将滚烫的脸颊死死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带来一种……灼烧灵魂般的……真实触感。
干扰源……
错误……
清除……
这些冰冷的指令，在接触到那滚烫的、带着泪水的、真实的触感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发出了刺耳的、濒临瓦解的嘶鸣！
顾沉舟的瞳孔深处，那片疯狂的混乱光影，如同被投入强磁场的星云，开始剧烈地旋转、坍缩！一个微弱到几乎熄灭、却又无比清晰的“光点”，在风暴的核心……极其艰难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光点，映照出仓库里翻找烙铁的女孩狼狈却执着的侧脸……
映照出厨房吧台边，她倔强地递来一盘焦糊煎蛋时通红的眼眶……
映照出绝对暗室中，她指尖跟随他力道时那微弱的、顺从的回馈……
映照出……此刻……她不顾一切、用滚烫的拥抱和泪水，死死抓住他冰冷躯壳的……决绝身影……
“苏……糖……”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从宇宙最深的裂缝中艰难挤出，缓缓地……从顾沉舟紧咬的牙关中……逸散出来。
不是程序指令。
不是混乱嘶吼。
而是……一个名字。
一个被熔核深处那点微光艰难唤醒的……属于“人”的……认知！
他不再挣扎。
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剧烈地颤抖着，却不再是为了挣脱。
那双被混乱光影充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腰间那双环抱的手臂，瞳孔深处那点微光艰难地、却无比执着地……抵抗着周围翻涌的黑暗。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触碰易碎品般的恐惧和……确认，轻轻地……落在了苏糖死死环抱在他腰间的手背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因用力而紧绷的皮肤。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接通了某个沉寂万年的回路。
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猛地向后……软倒下去！
“呃——！”
苏糖被他沉重的身体带着，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纸张被冲击得西散飞扬！
顾沉舟倒在地上，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闭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疯狂颤动！牙关紧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呜咽！额角的淡痕在剧烈的生理性痉挛下，如同烧红的烙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而他的左手，却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抓住了苏糖环抱在他腰间的手腕！
不是钳制！
不是清除！
而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的……紧握！
仿佛一旦松开，便会再次坠入那万劫不复的、冰冷的熔核深渊！
苏糖被他沉重的身体压着，后背的剧痛和肋骨的闷痛让她几乎窒息。但她顾不上这些！她看着怀中男人紧闭双眼、痛苦痉挛、如同被从地狱强行拖回却濒临破碎的模样，巨大的心疼和恐惧让她肝胆俱裂！
她猛地收紧双臂，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将脸埋在他冰冷汗湿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而颤抖：
“我在……我在……顾沉舟……我抓住你了……别怕……别怕……”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1O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