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涂在库尔斯克起伏线上。指挥部巨大帐篷内，战术图的阴影扭曲如巨兽。
汉斯坐在“老灰狗”履带挡板上，用浸透机油的脏布，一丝不苟地抠着炮膛深处。动作带着开坦克养成的精密习惯。每一丝金属本色的显露，都像是在打磨迎接钢铁碰撞的利齿。耳边元帅的低吼仍在回荡。目光望向暮色沉沉的旷野。压力……和哈尔科夫反击前夜一样，甚至更重！空气粘稠欲滴。
一个身影幽灵般滑到他身边。维利·克劳泽，连里瘦得像竹竿的无线电报务兵，镜片后的眼闪着耗子般的惊惶。
“汉斯大哥……”声音压成气流，“有……有爪子挠过来了……”
汉斯手顿住。机油“啪”滴落尘土。“说人话。”
“监听站傍晚……我们两条预备通信线……被掐了。”维利咽了口唾沫，“掐得干净……地点不对。不是北面正脸……像从……我们右后方腰窝子捅过来……他们的‘耳朵’……伸太快……太准了……”
侧面渗透！冰冷的针刺感瞬间窜上汉斯脊椎！如同被阴影里的T-34瞄准！他猛地攥紧油布！
“放你娘的屁！扰乱军心？！”炸雷般的咆哮！掷弹兵排长卡尔·勃兰特中士叼着熄灭的臭烟斗，大步流星过来，脸上是暴躁与刻意撑起的凶狠，眼底深处却藏着同样冰冷的警惕。“几只钻洞耗子，炮一响就碾成泥！让元帅听见你散播狗屁，老子第一个崩了你！”他发泄式地一脚踢飞空弹壳，刺耳噪音回荡。
汉斯抬起冰冷、毫无表情的脸——机油染污下，更像戴了面具。目光与卡尔撞上。空气瞬间绷紧！西周偷听的士兵屏息。
“卡尔，”汉斯声音沙哑，语速慢得像履带碾过冻土，“元帅今天……不是来教我们闭着眼等死的。他说——要用脑子。”他缓缓站起，暮色中身影如铁塔，“耗子钻进来，摸清了窝门……”他一寸寸抹掉手上黏腻的油污，“就得在它下崽前——掐死！连屎都挤出来！”声音陡然拔高！“维利！把点位报连长和侦察组！立刻！马上！”
这应该是苏军派出的骚扰部队
卡尔喉结猛地上下滚动，死死盯住汉斯那双深渊般的眼。那眼神比带血的刺刀尖更瘆人。他妈的…开老虎杀人的后生……眼神都这样吗？最终，他狠嘬了一口没有火光的空烟斗，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转身咆哮撒气：“看尼玛看？！枪栓拉一百遍！子弹一颗颗查！俄国佬的蹄子敢踩进来十里！老子扒他们的皮点天灯！”他的狂躁驱散了部分阴云，也暴露了心底同等的焦灼。维利兔子般窜向指挥部方向。
汉斯没再看卡尔。他重新俯身，更狠地擦拭炮膛。每一次下压，都像在对抗那片比夜幕更浓、无边无际的战争阴影。指关节因用力发白。虎式的炮塔…更大，视野更好…但这场面……他妈的，在哪儿都得拼！
矛尖！点燃午夜！
“报告！元帅！东南反坦克炮连前沿观察哨发现苏军侦察队！携带测绘器材！”
“报告！信号监听确认敌渗透分队己侵入我预设B区！信号持续追踪！”
“报告！‘骷髅旗’侦察排摸到预定路线发现新鲜伪装网碎片！预估活动时间：日落前一小时！”
冰冷的报告，如同一把把冰锥，接连刺破作战帐篷内压抑的空气。巨大的库尔斯克沙盘上，红色标记如渗出的血点，蔓延速度超出预计。参谋长克雷布斯上校的脸在油灯火苗下显出山雨欲来的凝重：“他们的渗透能力…超出了模型推演，元帅。我们预设的雷区效果有限。”
“不是‘超出’，克雷布斯。”曼施坦因的声音像碾碎石块，目光在地图红点上灼烧。“是伊万在玩火！在蔑视！”他指尖死死按在那片正被快速染红的后方区域，指节发白。“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堡垒的蓝图？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在玩一场信息绞杀战！把黑夜变成他们的领域！”（作为历史学者，他清楚苏军大规模渗透侦察能力…比现有情报显示的更强！）他猛地吸口气，“必须打断！立刻！用最滚烫的血！在他们把黑暗变成舞台前——拉下幕布！”
霍然转身！“接第11装甲师巴尔克！最高紧急！”
不到十秒，巴尔克那带着硝烟气的嗓子通过电话线炸响：“巴尔克！听您命令，元帅！”
“巴尔克！你最锋利的短刀！还割得动肉吗？！”曼施坦因的问题像出鞘刺刀！
“随时为您刺穿任何喉咙！元帅！”斩钉截铁！
“好！”曼施坦因目光锁定地图上一个点——就在汉斯营预备位置附近！“立刻！调机动预备队——最毒牙的那支！让今天被点名的‘幽灵’，带着他的‘老灰狗’，再配属一个铁打锤出来的掷弹兵排（卡尔·勃兰特那张刻板的脸闪过脑海）！目标！Z-37区！那个叫‘废墟磨坊’的鬼村窝！”
他手指毒蛇般扎向地图标记！“渗透情报显示！一支苏军前突无线电侦听小队！就在那架锅吃饭！把我们的通信当开胃菜啃！找到他们！撕碎他们！连人带设备带数据！碾成粉！烧成灰！”声音化作地狱寒冰，“天亮前！我要那个鬼村里——除了篝火灰烬和我们的战报！只有俄国佬的烂肉焦味！行动代号：‘午夜篝火’！立刻！发动！”
命令如战斧劈下！帐篷空气高压过载！参谋官们闪电般动作！
电话线那头，巴尔克的声音带着钢铁摩擦般的快意：“是！元帅阁下！目标‘废墟磨坊’！代号‘午夜篝火’！ 保！证！完！成！”
曼施坦因放下话筒，转向电侦负责人胡贝中校，语速如飞：“胡贝！干扰机提升至强震模式！反听组所有频道！给我铺满地狱刮锅底的杂音！我要那些黑暗里的耳朵——在踏入Z-37的第一秒，就变成聋子！彻底报废！”眼神一闪，刀锋般锐利，“另外，立刻！准备一个高仿真虚假加密信息流，‘泄露’我们正在Z-37地区进行‘大规模营级夜间反突击演习’！格式、加密、信号强度——必须！让他们相信这是真货！把他们最后一根通信神经都给我牢牢吸在那个点上！明白？”
胡贝眼中精光爆射：“明白！元帅！诱饵下钩！干扰堵喉！让他们变成瞎子聋子还想上吊！”
“很好。”曼施坦因目光落回沙盘上那片血红区域，嘴角勾起一抹冰寒彻骨的弧度。“今晚的黑暗舞台——只允许主角登场一次！他们的血——就是最好的篝火燃料！库尔斯克地狱的序章……就从这场‘午夜篝火’开始——焚烧吧！”
地图上，代表汉斯分队的猩红尖头，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獠牙，无声地、却带着沸腾的杀意，首扑“废墟磨坊”！一场绞杀黑暗中的信息生命、争夺夜幕掌控权的血腥围猎，在元帅冷酷精密的意志下，猝然启动！矛尖——己在无声的熔炉中，烧成刺目的炽白色！
冰冷的月光吝啬地漏过乌云，吝啬地洒在Z-37“废墟磨坊”。这里只剩断骨般的残墙和死亡气息。“老灰狗”如同一条伏低姿态的钢铁巨蜥，完美隐匿在村外荒沟的浓密灌木丛后。炮管稳稳指向废墟中心——那片仅有的微弱人工光晕区。两辆模糊轮廓的轻装甲车（像半履带？）靠在断墙后。西面那栋被炸掉半截的红砖楼上，黑洞般的豁口处，一盏防风马灯鬼火般摇曳，旁边一根斜指天空的天线杆阴影如鬼手。
汉斯的目光透过潜望镜，寒冷如西伯利亚冻土。耳机里，卡尔·勃兰特压抑到极致、嘶哑如同破风箱的声音被电流扭曲着：
“……该死！…确认！西墙后狗屎装甲车两辆！人……至少三个班！…砖楼豁口！他妈的天线和灯！操蛋……真当这里是老家了？！…拜尔？收到吗？怎么碾？！”
维利紧张的细嗓门立刻在车长耳机里补刀：“干扰全力！他们频道现在是烧开的水壶炸了！刺耳！最后截到他们挣扎着发出去的碎片…是‘…遭遇强干扰…完全聋了…请求指引…’ 队长！他们现在——就是瞎子聋子撞树上的兔子！”
汉斯的嘴角无声地咧开，形成一个狰狞、冰冷的狩猎者微笑。瞎子？聋子？正是屠宰的完美序曲！
“收到。卡尔，你的人，”声音像冰冷的钢珠砸在铁砧上，“分三把刀。1队，带上‘铁拳’全部分量，摸到南面石头屋烂摊子后面。等我第一炮炸开！目标：断墙后装甲车的油箱后腰子！给老子狠狠扎进去！炸穿！烧成铁水！ 2队、3队，冲锋枪上满膛！手雷塞饱！等我第二炮炸糊那破灯！给我朝砖楼豁口！全火力冲锋！把里面一切活物——打成烂泥筛子！懂？！”
“懂！ 把他们肠子里的后悔都打出来！”卡尔的咆哮充满了最原始杀欲的释放和焦灼等待的解脱！
汉斯深吸一口冰冷的钢铁机油气息。他手指在冰冷的炮控装置上轻轻、坚定地敲击着某种杀戮节奏。装填！高爆弹！ 炮闩沉重锁死的金属撞击声，在这狭小空间格外悦耳！
“穿甲弹——预备！”
“目标……”潜望镜十字线纹丝不动，死死锁住那鬼火般的灯光豁口！“方位053！距离三百！半固定目标！瞄准点——豁口正中！角度……”精准指令如弹珠弹出。
“诸元设定完毕！”瞄准手米勒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复仇般的饥渴，他清晰记得这老灰狗的炮管曾在哈尔科夫如何让T-34变成燃烧废铁。
“稳住……”汉斯低语在炮塔内震荡，像在安抚暴戾的巨兽，“老灰狗……让这群聋子瞎子……记住什么叫……泥潭里的‘幽灵’索命曲！”
死亡寂静！只有风撕扯废墟的呜咽！隐隐约约，那边砖楼传来俄语不耐烦的粗鲁催促……更添一份令人心悸的悬念。
……………
陡然！
“开火！！！”
汉斯的嘶吼如撞针触发底火！
“轰——！！！！”
一道撕裂夜幕的炽白火蟒怒放！“老灰狗”炮口的暴焰瞬间照亮了狰狞的炮盾！狂暴的气浪掀起泥土碎石！
轰隆隆隆！！！
几乎在同时！毁灭的巨响震碎了死寂！那盏摇摇欲坠的防风灯如同劣质玻璃般炸裂消失！整个豁口仿佛被无形的巨拳猛凿！红砖、水泥、木屑在狂暴的冲击波中化为齑粉的暴雨向内喷射！结构瞬间崩溃！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声瞬间撕裂了黑夜的帷幕！
炮声就是铁的命令！
“嗖！嗖！嗖！轰！轰！轰！！”
刺耳的呼啸和猛烈的爆炸几乎同时来自南侧！数发“铁拳”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毒蝎，精准地亲吻上那两辆停在断墙后、毫无防备的苏军装甲车脆弱的后腰！橘红色的爆炸光团吞噬了钢铁！猛烈的燃油殉爆如同地狱的礼花般轰然升腾！烈焰将断墙和废墟染成一片血红地狱！
“掷弹兵——！给我杀穿他们！！！！！”卡尔·勃兰特的咆哮如同受伤的远古猛犸复活！MP40和StG44的撕裂布匹般的狂吼瞬间主宰了战场！无数挺着刺刀、被死亡阴影和元帅点燃的狂热战意双重驱使的灰色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流般从藏身处暴起！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进那刚刚承受了炮击、摇摇欲坠的砖楼豁口！内部爆炸的闷响！濒死的俄语咒骂突然变成惨叫！德语的野性战吼！
这片废墟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的搅拌机！
汉斯没有再次开炮。他的潜望镜冷酷地俯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引爆的地狱漩涡。他看到卡尔像个狂暴屠夫般冲在队伍最前沿，用手雷将一个刚爬出窗口的模糊身影炸飞上半空！他看到一个掷弹兵一脚踹塌了半倒的木门，对着门后扫出的冲锋枪火舌喷吐着压倒性的烈焰！他看到维利在车旁捧着小型信号侦测仪，面罩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嘴巴激动地张合着：“……他们在呼救！混乱！……一个呼号很清晰……是头！他在喊：‘Тигры! Здесь тигры! Нам конец...!（老虎！老虎在这里！我们完了……！）’”
“不是老虎！”汉斯的声音冰冷如刮过冻原的刀子，脸上露出一丝死神面具般的嘲讽，“是‘幽灵’！专掐苏联通讯喉管的午夜幽灵！”他拍了拍冰冷的炮塔装甲，“‘老灰狗’，给他们再听听——最后的终章！”
“装填！高爆弹！”
轰！！！！！
又一发炮弹带着死神的狞笑扎入那己经完全陷入崩溃和绝望的核心！更加狂暴的烈焰之花在废墟之上最后一次怒放！宣告着这场“午夜篝火”仪式的完结！
当卡尔带着一身浓烈硝烟、刺鼻血腥，如同从血池捞出来，呼哧带喘地扑到“老灰狗”舱盖边时，整个“废墟磨坊”只剩下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声和若有若无、痛苦到极致的微弱呻吟。他的声音嘶哑、亢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人耳朵：
“拿……拿下了！拜尔！兄弟们……全他妈的干光了！一个冒气的都没留！设备？废铜烂铁！文件？烧得跟灰一样！尸体？够堆个真柴火堆了！”他猛喘一口气，声音里是难以置信的癫狂亢奋，“……操……那帮俄国怂蛋……无线电里最后叫唤什么……‘Тигры! Тигры!!!（老虎！老虎！！！）’ 哈哈！我们成开老虎的啦？！”
汉斯摘下沾染着炮油和硝烟尘垢的耳机，脸上毫无庆祝的欣喜，只有完成“清洁”任务后的冰冷平静，以及被火光映照出的、如同钢铁淬火般的死寂决然。“回电总部：代号‘午夜篝火’，目标完成摧毁。废墟无有价值信息残留。完毕。”声音穿透硝烟，不容置疑。
他抬起手腕，冰冷的金属表盘反射着跳跃的火光。03:47。
距离库尔斯克的破晓炮火，还有三小时又十三分。
那名为“库尔斯克”的钢铁巨兽阴影，己然张开满口獠牙。
而曼施坦因元帅刺出的第一支侦查爪牙之刃，己在最深沉的黑暗里，涂抹上了第一抹炽热的新鲜血迹。矛尖滚烫，滴落的鲜血，带着足以让整个苏军前沿神经刺痛的腥气。
真正风暴卷起前那一缕最原始的血肉腥风——己悄然钻进每一个东线防线士兵的鼻腔深处，搅动着神经。
库尔斯克庞大战争机器无形的齿轮，在第一次小规模却惨烈到极致的信息与生命绞杀啮合中，终于发出了令人灵魂战栗的第一声磨合尖啸！ 钢铁熔炉己点燃！只待拂晓投料！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4U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