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设计院落了锁，只有苏清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空调嗡鸣混着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她面前摊开的巴洛克雕花图纸被折成纸船，轻轻放进玻璃水盆里。
水面荡开细密的涟漪。
这是顾砚舟昨天在餐厅说的——他十二岁时在工地当小工，为了测试水泥板承重，总把设计草图叠成纸船泡水。“纸船沉得慢，说明结构能兜住力。”当时他夹着块排骨，眼尾泪痣在暖黄灯光下忽闪，“后来我拿这个法子考助理，十个有九个说我疯。”
苏清棠指尖抵着下巴。
高总要求的“巴洛克雕花”像团乱麻缠在她脑里——那些卷草纹美则美，可按照高氏新楼盘的地基沉降数据，雕花装饰层若是照搬原图厚度，不出三年必开裂。
她折这纸船，本想验证雕花结构的承重极限，可当水面渐渐平静，倒映在盆底的纹路却让她呼吸一滞。
涟漪散了。雕花纹路的倒影，竟与三个月前抄袭案现场的图纸重叠了。
苏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她的“竹影书斋”设计被同行剽窃，当时警方从嫌疑人电脑里提取的加密文件，正是这样纠缠的卷草纹底图。
她猛地弯腰凑近水盆，水面被呼吸扰动，纹路却像活了般愈发清晰——连最末端的涡旋弧度都分毫不差。
“苏小姐好雅兴。”
刺耳的推门声惊得水盆晃了晃。
苏清棠抬头，高总带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举着摄像机，另一个抱着封着红章的档案袋。
高总西装领口歪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里泛着红血丝：“深夜研究我的雕花图集，是准备把‘竹纹防盗系统’的抄袭案再犯一次？”
苏清棠站起身，指节抵在桌沿。
三个月前的“竹纹防盗系统”是她为某老宅设计的专利，被人截胡时，高氏恰好是那单的甲方。
她盯着高总身后摄像机的红灯，突然笑了：“高总来得巧，我正想请您看看这个。”她捞起纸船，水渍顺着指缝滴在桌面，“您给的雕花图，和我被抄袭的图纸纹路，是不是很像？”
“强词夺理！”高总一拍桌子，档案袋“啪”地砸在图纸上，“这是公证处的现场取证记录，你电脑里存着我高氏内部的雕花图集——”
“叮——”程浩的首播提示音从门口传来。
那个总在建筑论坛骂“中式设计是老棺材板”的评论人举着手机挤进来，镜头首怼苏清棠：“听说苏设计师不仅剽窃竹纹系统，现在连顾影帝的童年设计都要偷？”他故意把“顾影帝”三个字咬得很重，“网友都在问，您和顾先生的隐婚，是不是为了方便抄袭？”
苏清棠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转身打开电脑，键盘敲击声比心跳还快：“顾先生十二岁时画过套‘永远房子’，门环暗纹角度是37度——”她调出建筑论坛的老帖子，泛黄的扫描图里，歪歪扭扭的铅笔线条间，门环下确实标着“37°承重最佳”，“而高总给的雕花图，所有涡旋中心点的连线角度，正好也是37度。”
她抓起投影仪遥控器。光束投在墙上，巴洛克雕花的投影与“竹影书斋”的竹纹重叠——卷草纹的弧度恰好顺着竹节的走向延伸，像两根纠缠的藤蔓。
“这不是巧合。”苏清棠的声音冷得像刀尖，“有人把顾先生童年设计的承重逻辑，偷进了我的竹纹系统，又偷进了您的雕花图。”
高总的额头沁出冷汗。他突然扑向桌上的方案，指尖几乎要戳穿图纸：“我不管什么承重！我要的是欧式风格，是——”
“是高小姐在戛纳说的‘中式美学是垃圾’？”
冷冽的男声从落地窗传来。顾砚舟站在玻璃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新闻剪报，身后是深夜的霓虹。
他西装没系扣子，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眼尾泪痣在阴影里像团烧红的炭：“高小姐上个月在电影节接受采访，说‘中式建筑全是老祖宗的破木头，早该扔到博物馆’。”他叩了叩玻璃，“可她未婚夫的公司，却在偷我十二岁时画的承重图——高总，您说这算崇洋媚外，还是贼喊捉贼？”
程浩的手机镜头疯狂闪烁。
高总猛地站起身，椅子“哐当”倒地。他盯着顾砚舟手里的剪报，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桌上那个雕花石膏模型。模型边缘锋利的棱角划过图纸，在苏清棠手背的创可贴上划出道红痕。
“你——”顾砚舟的瞳孔骤缩，就要推门。
苏清棠却先一步按住高总的手腕。她盯着对方发红的眼，声音轻得像片雪：“高总，您签过的保密协议第7条写着，甲方不得干涉结构设计。”她加重力道，“现在，您是想违约，还是想——”
“砰！”石膏模型砸在桌上，震得水盆里的水溅出来。
高总喘着粗气，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苏清棠身后的顾砚舟，又看了看墙上重叠的投影，突然抓起公文包往外冲。
程浩举着手机追出去，首播画面里只留下他喊“等我！”的尾音。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顾砚舟推门进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苏清棠手背上的水痕：“疼吗？”
“不疼。”苏清棠低头收拾图纸，却瞥见他另一只手里的剪报——头条照片里，高小姐穿着高定礼服，正对着镜头皱眉头：“中式？那是我未婚夫公司的业务，和我没关系。”
她突然伸手，把那张剪报叠成纸船。“明天汇报会。”苏清棠把纸船放进水盆，水面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高总要是再闹，我就把这些证据全摊在桌上。”
顾砚舟弯腰捡起地上的石膏模型。模型边缘有个尖锐的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盯着那个角看了两秒，突然把模型塞进西装内袋：“汇报会我陪你去。”他抬头时，眼尾泪痣闪了闪，“要是有人再砸东西——”他没说完。
苏清棠却听懂了。她望着他西装鼓起的那处，想起方才高总抓模型时的狠劲，喉咙突然发紧。
窗外的风掀起图纸边角，一张A4纸飘落在地——正是高总送来的雕花图集，最下面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仅供内部参考”。
她弯腰拾起，听见顾砚舟在身后轻声说：“清棠，明天我让人把十二岁的设计原稿送来。”他顿了顿，“还有，高氏的投资协议，我打算加个附加条款。”
“什么条款？”
“抄袭者，永不合作。”
水盆里的纸船轻轻摇晃。
苏清棠望着水面，忽然想起顾砚舟今天下午说的话：“设计的骨是承重，人的骨是真心。”她伸手碰了碰他西装内袋的模型，那里还带着他的体温。
深夜的风穿过落地窗缝隙，吹得桌上的图纸哗啦作响。
没人注意到，高总落在地上的公文包里，露出半截银色的美工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纸纤维。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LB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