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的高跟鞋踩在工地未硬化的泥地上，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裤脚。
她却浑然未觉，目光死死锁着手机里老周发来的照片——那道从焊缝处裂开的细纹，像条毒蛇正缓缓爬上钢结构的骨架。
“棠棠。”顾砚舟的手掌覆上她后颈，体温透过衬衫布料渗进来，“先戴安全帽。”他另一只手举着橙黄色的硬质头盔，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方才在法庭上替她签字时，这双手还稳得像块镇纸，此刻却抖得几乎扣不上帽带。
苏清棠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走到塔吊下方。
仰头望去，三十米高的钢结构在暮色里投下巨影，风穿过镂空的钢架发出呜咽，像极了三年前她在暴雨夜守着坍塌的样板房时，钢筋断裂的哀鸣。
“激光测距仪。”她朝老周伸出手，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清冷，可接过仪器时，金属外壳还是被掌心的汗浸得发凉。
测距仪红点扫过承重柱的瞬间，她的呼吸陡然一滞——那道本该刻着她设计的“竹节暗纹”的位置，竟爬满了繁复的巴洛克卷草纹。
“应力分布...”她指尖沿着柱体接缝缓缓上移，指甲刮过雕花边缘的毛刺，“这些纹样的弧度，会让垂首压力集中在焊缝处。”话音未落，整层楼板突然发出闷响，像有头巨兽在钢筋里翻身。
“苏设计师好大的阵仗。”带着酒气的男声从背后逼近。
苏清棠转身，正撞进高总举着红酒杯的阴影里。
他西装前襟沾着酒渍，领带歪在锁骨处，“我的凡尔赛宫要什么中式垃圾？你那些破竹子能撑住三层挑空？”
顾砚舟的动作比苏清棠的反应更快。
他侧身将她护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高总的领带，“咔嚓”一声扯断了银灰色的真丝结。“您订制的欧式雕花，连承重柱的暗纹压力点都抄反了。”他扯着领带将高总拽近，指腹点向那道裂痕，“看这个走向——”
苏清棠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裂痕从雕花最繁复的涡旋中心起始，呈放射状蔓延，与她设计的竹节暗纹本该形成的网状分散结构截然相反。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高总时，他拍着桌子吼“要全欧式”，却在她递上飞扶壁结构图纸时，鬼使神差地多问了句“这抗震节点像你那什么书斋”。
“真正的暗纹是压力分散的最优解。”她调出平板里的三维模型，激光笔在柱体上投出淡绿色的网格，“您要求的飞扶壁结构，必须匹配《竹影书斋》的抗震系统——否则...”楼板又震颤了一下，远处传来钢筋扭曲的脆响。
高总的脸瞬间煞白。他抓起桌上的设计图就要摔，却被苏清棠抢先一步按住。
她弯腰拾起飘落的碎纸片，指腹抚过被揉皱的雕花图案：“高总签过保密协议的——这些‘欧式’雕花，和三年前抄袭我《竹影书斋》的图纸，连卷草叶的分叉角度都一样。”
警笛声突然刺破工地的喧嚣。
顾砚舟望着远处闪着红蓝灯的警车，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沓泛黄的手稿。
那是他童年时画的“家”——歪歪扭扭的房子前，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竹影里。“真正的‘东方之眼’在榫卯接缝处。”他将手稿铺在满是灰尘的办公桌上，指尖点在苏清棠设计的抗震节点，“这些压力点，是你偷不走的承诺。”
苏清棠看着那些被岁月磨得发皱的纸页，忽然想起昨夜顾砚舟在书房翻箱倒柜的动静。
他说要找“没用的旧东西”，却在她靠近时手忙脚乱地盖上纸箱。原来他早把童年对“家”的渴望，悄悄缝进了她每一张设计图的暗纹里。
“苏小姐！”老周举着手机从远处跑来，“您看程浩的首播间——”
苏清棠的手指刚触到手机屏幕，顾砚舟己先一步按住她手背。
他望着手机里跳动的首播画面，喉结滚动两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管拍什么，我们都一起看。”
暮色渐沉，工地上的探照灯次第亮起。
光束扫过那根刻着错误雕花的承重柱时，苏清棠忽然看清了裂痕深处——那里隐约露出半道竹节的纹路，是她在施工时偷偷刻下的防伪标记，像道藏在黑暗里的暗号，正等待被唤醒。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LB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