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举着手机跑近时，苏清棠正盯着承重柱上那道裂痕。
顾砚舟的掌心还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渗进血管，像根定海神针。
“苏小姐您看！”老周喘得厉害，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程浩的脸占满画面——那是个总爱穿格子衬衫的建筑评论人，平时靠骂“国潮设计是土味堆砌”涨粉，此刻正对着镜头冷笑，“各位见证，苏清棠引以为傲的‘东方之眼’出大问题了！”
视频切到工地监控，画面里苏清棠的三维模型刚投出来，楼板突然震颤，裂痕从雕花涡旋中心炸开。
程浩的画外音像淬了毒：“看到没？她口口声声说融合中西的承重柱，现在成了定时炸弹！这就是所谓国际银奖设计师的水平？”
苏清棠的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叩了两下。
顾砚舟感觉到她手背的肌肉微微绷紧，却没急着抽走手。
他低头看她，暮色里她睫毛投下细碎阴影，眼底翻涌的不是慌乱，是冷得发亮的锋芒——像他上次在颁奖典礼后台见过的，她站在聚光灯外，用铅笔在图纸背面写“再忍五分钟”时的神情。“把完整监控调出来。”她对老周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今天温度25度”。
老周愣了愣，赶紧翻出另一个文件夹。
顾砚舟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始终攥着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监控时间轴，显然早有准备。
“程老师，您剪掉了关键镜头。”苏清棠将平板连上工地临时搭的投影仪，白光照亮众人脸。
画面里，顾砚舟的身影清晰起来——他正指着模型上的抗震节点，嘴型是“这里需要加斜撑”，苏清棠在旁点头，随后工人立刻搬来加固材料。
“您展示的‘开裂瞬间’，其实是加固前的测试画面。”苏清棠转向镜头，程浩首播间的弹幕突然疯涨，“真正的承重柱现在承受着8级模拟地震测试，各位可以看实时数据。”她调出工地电子屏，红色数字停在7.9，柱子上的裂痕再没延伸半分。
程浩的脸在手机里涨得通红，正要开口，工地铁门突然被撞开。
高总带着三个穿西装的人冲进来，怀里还抱着卷成筒的设计图：“公证人员来了！
按合同，甲方有权要求修改不符合审美的设计——”他瞥了眼电子屏，喉结动了动，“特别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暗纹构件！”
“高总急什么？”一道女声从人群后传来。
林婉儿踩着细高跟走出来，米色西装裤脚沾了点水泥灰，却依然挺首得像根竹，“我让人测了您要换的巴洛克纹样构件。”她晃了晃手里的检测报告，“抗震系数比苏小姐设计的低47%——您是想让这栋楼拿‘年度最危险建筑’奖？”
高总的额头沁出冷汗。
苏清棠看着他捏皱的设计图边缘，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他办公室看到的那尊欧式摆件——门把手的卷草纹，和此刻他要替换的雕花，分叉角度一模一样。
“真正的暗码不在雕花里。”她按下平板，全息投影在众人头顶展开。
哥特式拱顶的曲线与《竹影书斋》的图纸重叠，淡金色的光交织成网，“高总想要的’欧式‘，其实是我三年前参赛作品的变形。
您看这飞扶壁的弧度——“她指尖划过投影，“和您妹妹在戛纳那栋别墅的抗震系统，误差不超过0.5毫米。”
程浩的手机突然“叮”地一响。他低头看了眼，脸色瞬间煞白。
建筑论坛的热搜明晃晃挂着：“高氏集团办公室门把手与抄袭案图纸完全一致”，配图里，那尊摆件的特写占满屏幕。
“还有更巧的。”林婉儿掏出手机，调出一组卫星图，“戛纳别墅的施工时间，正好是苏小姐图纸泄露的那段日子。”她抬眼看向高总，“顾先生的童年铅笔画，您应该也见过吧？”
顾砚舟没说话。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那沓泛黄的手稿，轻轻铺在满是灰尘的会议桌上
歪歪扭扭的房子前，两个拉手的小人站在竹影里，每根房梁的压力点旁，都标着小小的日期——2003年5月12日，他被父母丢在保姆家的日子；2008年7月19日，他第一次在暴雨里跑龙套的日子。
“这些’欧式雕花‘的每个压力点，都藏着被遗弃的日期。”他伸手覆盖住苏清棠设计的抗震节点，“但她的暗纹里，只有一个日期——”他转头看向她，眼底漫开温柔的光，“我们签隐婚协议的那天。她说，要把‘永远’藏进设计图里。”
苏清棠的呼吸顿了顿。她想起昨夜在书房，顾砚舟翻出那箱“旧东西”时泛红的眼尾，想起他把画稿塞回纸箱时说的“都是些没用的”，原来他早把最珍贵的东西，悄悄缝进了她的每个设计里。
工地上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
那根刻着错误雕花的承重柱被照得透亮，裂痕深处，半道竹节的纹路终于显形——那是她施工时偷偷刻下的防伪标记，像道等了三年的暗号，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光。
“苏设计师。”林婉儿走过来，将检测报告轻轻放在她手边，“下周三的竣工仪式，金钥匙该由谁来递，我想高总心里有数。”她瞥向脸色惨白的高总，又转向苏清棠，眼底浮起笑意，“到时候，可能需要您准备套正式点的衣服——毕竟，有些惊喜，要在众人面前揭晓才够分量。”
苏清棠看着她递来的文件，忽然听见顾砚舟在耳边低语：“我衣柜里有套定制西装，袖扣是竹节纹的。”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无名指，“正好配某人压箱底的情侣对戒。”
暮色完全沉了下去。
工地上的灯海亮起时，苏清棠望着那根承重柱，忽然想起顾砚舟童年画里的竹影。
原来所谓“永远”，从来不是藏在暗纹里的秘密，而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把所有的裂痕都变成通向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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