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捏着请柬的指尖微微发颤，烫金雕花硌得皮肤生疼。
这纹路与十二岁那年在姑姑家见到的檀木首饰匣如出一辙——当时她只是多看了眼匣里那只翡翠镯子，手心便被姑父用戒尺敲得泛红，耳边是“寄人篱下还学人家攀比”的斥骂。
“清棠？”顾砚舟的拇指轻轻蹭过她虎口的茧，那是画图时磨出的硬块，“不想去的话，我让助理回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记得三年前母亲第一次出现在剧组时，自己正蹲在道具间啃冷掉的三明治，她踩着细高跟站在阴影里，说“顾家养不起要饭的儿子”。
苏清棠仰头看他，对方眼底的忐忑像被揉皱的纸团。
她忽然想起昨夜替他熨衬衫时，在领口摸到的线头——那是他十六岁跑龙套时自己缝的，说“针脚歪了才像家”。
她把请柬往包里塞了塞，包扣“咔嗒”一声扣紧：“去。”
顾宅的雕花铁门在晚七点准时打开时，苏清棠闻到了雨前的青草味。
宴客厅的水晶灯像碎了一地的星子，照得赵婧唇上的酒红色格外刺目——那是顾砚舟在采访里提过的，他们定情纪念日的口红色号。
“苏小姐。”赵婧端着香槟杯凑近，指甲划过苏清棠的真丝旗袍下摆，“听说米兰双年展的邀约，是顾老师亲自给策展人打的电话？”她尾音轻挑，像根细针，“我当年拿威尼斯电影节提名时，可没靠过谁的人脉。
苏清棠垂眼看向被划过的布料，那里沾了点赵婧的香水味，甜得发腻。
她想起今早顾砚舟翻出的老照片：二十岁的他蹲在剧组角落，啃着馒头看《建筑力学》，照片背面写着“清棠姐的书，要还给她”。
“赵小姐对顾老师的行程倒熟。”苏清棠抬眼时眼尾微挑，语气淡得像杯凉透的茶，“不过您说的‘靠人脉’——”她指节轻叩桌面，“顾老师替我递的，是《竹影书斋》的设计图。您猜策展人看了多久？”
“咳。”紫檀拐杖敲地的声响突然炸响。
顾老爷子坐在主位，银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棠，听说你给山区小学设计的抗震别墅，用了改良榫卯？”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老头子我搞了半辈子建材，倒想听听这榫卯怎么个改良法。”
苏清棠端起红酒杯，杯底“永远”的暗纹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她偷偷让工匠刻的，说“喝交杯酒时才准看”。
她指尖轻点杯壁，清脆的响声惊得赵婧后退半步：“顾先生锁骨的竹纹纹身，您见过吧？”
顾砚舟原本倚在墙边的身子突然首了，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苏清棠替他涂药时，指尖抚过那片青色竹枝：“这是承重节点的减压结构，我调了十七版图纸才定下角度。”
“那纹身...”顾老爷子眯起眼，“我记得砚舟说是什么‘解压标记’。”
“正是。”苏清棠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像在给学生讲设计课，“传统榫卯靠木材咬合减震，我在节点处加了竹节状弹性层——”她抬手指向顾砚舟锁骨，“就像这竹枝的弧度，能把冲击力分散成十二道，再顺着竹纹导到地基。”
“啪！”龙虾汤的热度烫得苏清棠膝盖一缩。
许婉如举着空汤碗，瓷白指甲上沾着奶油，“粗鄙的乡野丫头也配在顾家谈建筑？”她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重重拍在桌沿，“我儿子的纹身是找巴黎大师纹的，什么时候轮到你...”
“妈。”顾砚舟扯松领带，锁骨处的竹纹随着动作起伏，喉间像含着块烧红的炭，“您不懂，但我的胃懂。”他盯着苏清棠被汤渍浸透的裙摆，声音突然哑了，“三年前我胃出血住院，她在病房画了七十二小时图纸。每道竹纹的角度，都是数着点滴调的。”
苏清棠按住他要掏手机的手腕。她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急，像打桩机。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银叉，转身指向窗外——雨不知何时落了，院角那株老竹在雨里摇得青翠，“赵小姐不是问我设计吗？”她举起银叉，叉尖对着竹影，“您看这竹节的间距，像不像我给孤儿院设计的呼吸幕墙？”
赵婧的手机“啪嗒”掉在地毯上。屏幕里的抄袭案照片还亮着，却被苏清棠的声音盖过：“幕墙的通风口按竹节比例分布，雨季能排积水，旱季能存露水。上个月院长给我发视频，孩子们在幕墙下跳皮筋，说‘像在竹林里玩’。”
顾老爷子的拐杖尖在地毯上慢慢画着圈。
他盯着窗外的竹影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装着苏清棠设计的抗震别墅图纸，是今早砚舟偷偷塞给他的。
“小棠啊...”他的声音突然软了，“等雨停了，你陪我去院子里转转？”他指了指那株老竹，“我这把老骨头，倒想好好看看，什么叫‘竹影承重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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