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比预报来得更早。
下午三点量地基时，豆大的雨点己砸在卷尺上。
苏清棠蹲在老宅西墙根，铅笔在记录本上划出歪斜的线——她的右手被顾砚舟裹在掌心，他的体温透过防水手套渗进来：“手都凉成冰块了，再量半小时必须回车上。”
“还差三个数据。”她抽了抽手，没抽动。
顾砚舟干脆半跪在泥里，替她举着水平仪，雨水顺着他额角滴进领口，“你上次画图到凌晨，现在又冒雨工作，是想让我半夜背你去医院？”
苏清棠望着他发梢的雨珠，突然想起昨夜书房里那张蜡笔画。
当年她在孤儿院，用捡来的蜡笔涂了三个小人，后来被姑姑收进旧书里，不知怎么到了顾砚舟手里。
此刻他眉峰紧拧的模样，倒和画里戴棒球帽的小人有几分重叠。
“量完了。”她轻声说。
顾砚舟立刻扯起外套罩住两人头顶，水珠顺着衣角成串儿往下掉，他却盯着她沾了泥点的袖口笑：“像不像上周给猫窝铺海绵垫的情景？”
苏清棠耳尖发烫，正要反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家族群新消息：“晚上八点正厅开会，迟到者取消项目参与资格。”发信人备注刺眼——“许婉如”。
顾砚舟的拇指在她手背上两下：“不想去就说，我让沈言推了。”
“去。”苏清棠抽回手，将记录本塞进防水袋，“她要的是当众踩我，躲一次就有十次。”
顾砚舟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他知道许婉如的手段——三年前他接《长夜将明》演残疾画家，她让人在剧组放话“顾家养子也配拿影帝”；去年他捐建三所乡村影院，她在慈善晚会上说“不过是买名声的小把戏”。
这次孤儿院设计方案，分明是她挑的新战场。
老宅正厅的水晶灯在八点准时亮起。
许婉如坐在主位，珍珠项链随着抬腕动作轻晃，“顾氏慈善基金会的项目，该由懂传承的人做。”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设计图，“听说苏设计师要在孤儿院加抗震层？”
苏清棠将平板推过去，三维模型在桌面上流转：“顾夫人去年捐建的希望小学，我研究过结构图纸。”她调出对比图，“这是您选的传统榫卯，这是我的减震支撑。
汶川地震时，用这种结构的校舍存活率高37%。”
许婉如的瞳孔缩了缩。她确实在去年捐过小学，当时媒体通稿写的是“延续顾家百年公益传统”，可具体参数...
“花里胡哨。”她端起红酒杯，“顾家做慈善从不靠这些噱头。”
“不是噱头。”顾砚舟突然开口。
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处露出一道极浅的纹路，“这是清棠设计的生命节点。”他指腹抚过那道淡淡的痕迹，“她用建筑力学算过，这里是人体承受冲击的缓冲点——就像她给孤儿院地基加的减震层。”
苏清棠的呼吸一滞。
那道纹路是她上周替他画的护心符，原说“戴项链容易丢，刻在皮肤上最保险”，没想到他真的去纹了。
许婉如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红酒溅在苏清棠的设计图上。“虚情假意！”她站起身，珍珠耳坠晃得人眼晕，“你当我看不出？不过是想借顾家名声往上爬！”
设计图上的“顾氏孤儿院”几个字被酒渍晕开，苏清棠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纸页从文件袋里滑出——是那张三个小人的蜡笔画。
“1998年洪水。”她捏着画的手在抖，“您给孤儿院寄了300套校服，尺码表是亲手填的。”许婉如的脸色瞬间惨白，“当时您在备注里写‘给最瘦的女孩加一寸袖长’，因为您小时候...也总穿不合身的衣服。”
顾砚舟握住她发抖的手腕。他看见许婉如的指尖掐进掌心，看见她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指甲泛白——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无措。
“够了，妈妈。”他的声音放软，“清棠没别的意思。”
“顾总，特殊审批下来了。”沈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封着红章的文件，“老宅改造项目，苏设计师是唯一指定合作人。”
许婉如猛地转头，水晶灯在她眼底碎成刺目的光。
这时正厅的雕花门被推开，顾老爷子柱着拐杖进来，白须被穿堂风吹得微颤：“当年你爸就是被这种虚荣气害得...好好的慈善，非要比个高低。”
暴雨在此时砸响窗棂。
苏清棠望着被酒渍浸透的设计图，突然抓起顾砚舟的手：“去遗址。”
老宅遗址在院子最北边，断墙在雨里像头沉默的野兽。
苏清棠蹲在裂缝前，指尖抚过潮湿的砖：“这里下沉三厘米。”她抬头看顾砚舟，“和你胃镜报告里胃溃疡的位置，偏差不超过五度。”
顾砚舟的呼吸一窒。他想起上个月胃痛到蜷缩在沙发里，她抱着平板电脑坐了整夜，说在“研究室内设计”。
原来她是...
“当年孤儿院倒塌时，我在二楼。”苏清棠的声音被雨声裹住，“房梁砸下来的瞬间，我摸到墙缝里塞着半张校服标签——‘顾氏集团捐赠’。”
顾砚舟跪在泥里，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他握住她沾了泥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清棠，这次换我建座不会倒塌的房子。”
雨幕里，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蜡笔画里手拉手的小人。
深夜的书房，台灯暖黄的光漫过桌面。
苏清棠展开被酒渍泡过的设计图，发现被红酒晕开的地方，隐约透出新的暗纹——是顾砚舟的钢笔字，比发丝还细：“以余生为基，许你永不倾斜的屋檐。”
窗外的暴雨还在敲窗，她却听见楼下传来动静。
是顾砚舟的声音，带着刚洗过的皂角香：“沈言，把那箱旧信搬到书房来。”
苏清棠的指尖抚过新刻的暗纹，突然想起白天量地基时，顾砚舟说的那句话——“以后我们的家，要留间最大的房间。”
留间最大的房间做什么？
她望着设计图上逐渐清晰的轮廓，忽然笑了。
明天，要在儿童活动区的天花板上，画片星空。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LB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