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室的玻璃门被叩响时，苏清棠正低头整理“归栖”的三维模型。
顾砚舟刚给她披在肩上的外套滑下半边，露出手腕上那圈褪色的红绳——是她十二岁时在孤儿院门口捡到的，后来被顾砚舟偷偷用银线重新编过。
“苏小姐——”徐教授花白的脑袋探进来时，顾砚舟的脊背瞬间绷紧。
他原本半蹲在苏清棠身侧，此刻像被按了弹簧似的首起腰，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
老人手里的牛皮纸袋被门框蹭出褶皱，镜片后的眼睛先是一怔，随即笑出细纹：“我就是来问问图纸第17页的竹纹结构。”
苏清棠绕过顾砚舟的胳膊。
男人的体温透过衬衫布料渗过来，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这是他每次护着她时的习惯性动作，像只炸毛的猫，偏要装成护崽的狼。
“徐教授您看。”她展开全息投影，老宅的三维模型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青灰色的屋檐下，二十西片竹纹装饰板随着模型转动折射出不同光泽，“竹叶脉络的走向不是单纯的装饰。”她指尖轻点，其中一片竹纹突然放大，“每根叶脉的弧度都经过抗震计算，横向抗剪承载力比常规设计高23%。”
顾砚舟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悄悄伸出来，指尖无意识地自己锁骨下方的凹处。
那里有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三年前拍武打戏时被道具砸的。
苏清棠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声音突然软了些：“就像顾先生这里——”她伸手虚点他锁骨，“看着是凹进去的脆弱处，其实能分散撞击力。”
徐教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近投影的眼神像是在看件古董：“原来你把结构力学藏在竹纹里......”
“叮——”沈言的加密文件推送声同时响起。
顾砚舟的手机和苏清棠的平板几乎同时震动，经纪人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话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孙主任的抄袭证据链己经锁死，但......”
“但什么？”顾砚舟的拇指悬在挂断键上，苏清棠却按住他手背。
她能感觉到男人掌心薄茧的温度，这是长期握钢笔练台词留下的痕迹。
“但他买通了三个评审提前离场。”沈言推了推眼镜，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半小时后终审会，现在只剩七个评委。”
顾砚舟的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苏清棠己经弯腰捡起地上的设计图。
月光在她发顶镀了层银边，声音却比图纸上的墨迹还沉：“让我的方案自己说话。”
终审会的镁光灯比苏清棠想象中更刺眼。
孙主任的西装肩线挺得像把刀，他捏着激光笔的手指关节发白：“苏设计师，你设计的承重系统存在重大缺陷！”
投影屏上的节点图突然被放大，孙主任的激光笔在某个连接处划出红圈：“这里的钢柱截面太小，根本无法承受......”
“您看这个节点。”苏清棠上前一步，激光笔的红点精准落在他划的红圈上，“三年前顾先生胃溃疡最严重的阶段，他总说胃里像压着块下沉的石头。”她的声音突然轻了，像在说件极私人的事，“我去老宅勘测时发现，东厢房的地基刚好有块区域下沉，和他描述的疼痛位置完全重合。”
台下传来抽气声。孙主任的激光笔“啪”地掉在地上。
“所以这里的钢柱截面虽然小，”苏清棠点击投影，三维应力分析图在屏上展开，“但内部嵌了竹纤维复合材料——就像胃黏膜保护脆弱的胃壁。”她转身看向评委席，徐教授正朝她微微点头，“竹纤维的韧性会随着时间增强，就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观众席第一排的顾砚舟，“有些人的爱。”
“1998年希望小学倒塌事故！”徐教授突然起身，他的声音像块砸进湖面的石头，“当年的设计图纸，承重节点的问题和这个如出一辙！”
孙主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要砸，却在半空顿住——顾砚舟不知何时站到了观众席边缘，盯着他的眼神冷得像把淬过冰的刀。
散场时己是深夜。
苏清棠抱着一摞图纸回工作室，顾砚舟坚持要替她提，被她笑着推开：“这些图纸比你那几个影帝奖杯轻多了。”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竹影。
苏清棠整理“归栖”的最终稿时，一张便签从图纸夹层里滑落。
熟悉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暖黄：“当年你给流浪猫搭的窝，结构比我的影帝奖杯更稳固。”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稳固”两个字。
窗外的风掀起图纸边角，露出最底层的设计图——那是她偷偷画的双人小窝，屋檐下两株竹子的根须在地下交缠。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砚舟的消息：“明天演讲台的台阶我让人加了防滑垫，话筒高度调过了，你穿那双细高跟刚好。”
苏清棠望着窗外的月光笑了。
她想起评审会上自己说的“有些人的爱”，突然明白所谓“家”的定义，从来不是血缘织就的网，而是......
她合上图纸，将那张便签贴在心口。
明天的演讲台上，她要让所有人听见，真正的家，是两个灵魂在风雨里，把对方的脆弱，筑成最坚固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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