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骨头缝里钻心的剧痛和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苦味强行拽回来的。
林小羽猛地吸了口气，冰冷的霉味混着刺鼻的草药味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每一次肺部的震动都像被重锤猛砸，牵扯着后背和腰侧撕裂般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不是金碧辉煌的瑶华宫，也不是那座西处漏风的冷宫破屋。这是一间更加低矮闭塞的屋子，墙壁斑驳，墙角堆着枯柴，空气又潮又冷，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个小炭炉。炉子上架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罐，里面翻滚着墨汁一样浓稠的药汤，散发出浓烈到让人反胃的焦苦臭味。
“醒了？”一个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小羽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佝偻着腰的李公公正背对着她，用一根粗树枝搅动着那锅“毒汤”。炉火的光映着他干枯瘦小的侧影，像个冷漠的幽灵。
“哼，骨头断了三根，腰上那一下伤得不轻。没死透，算你祖坟冒青烟了。”李公公依旧没回头，木棍搅动陶罐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陛下开恩，念你还有口气儿，让杂家费些灯油，看顾着你咽气前这几日。”
每一句话都像裹着冰碴子，狠狠砸在林小羽心上。贤妃的滔天恨意，皇帝的漠然无视，此刻都具象化为眼前这口要命的药锅和这个阴森的老太监。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痛苦的呻吟。
“哐啷。”李公公放下棍子，拿起一个边缘有缺口、脏兮兮的粗陶碗，从滚沸的药锅里舀了大半碗黑汤。那药汁浓得发亮，气味冲得林小羽胃里一阵翻腾。他端着碗，慢吞吞地转过身，浑浊的三角眼毫无波澜地看向炕上缩成一团的身影。
“给。”他将碗往前一递，几乎要杵到林小羽脸上。那股混合着焦臭和腥苦的霸道气味首冲脑门。“东院杂役们用的续骨汤，下猛药，劲儿大。搁你们这些精贵人身上，是续骨续命，还是要命，看你的造化。”
冰冷的语调，陈述着残酷的事实。?这碗药，就是一道催命符。
林小羽看着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汤，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贤妃！她连自己亲自动手都嫌脏？要用这种污糟东西无声无息地结果她？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喉咙干得像要着火。
“怎么？怕了？”李公公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虫子，“怕就对了。可惜啊，进了这地儿，怕没用。喝了，指不定还能多喘几天气。不喝……”他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一丝令人心寒的淡笑，“今晚你都熬不过。”
活命？还是送命？?? 巨大的挣扎在胸腔里冲撞！贤妃那张精致狠毒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冷笑。
“我……”林小羽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能…问句话吗？”她用尽力气对上李公公审视的目光。
“嗯？”李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意外这废物还有力气说话。
“谁要我死？”林小羽的声音很低，带着恨，像在磨牙，“是贤妃娘娘……吩咐的？”
李公公脸上的那丝淡笑消失了，浑浊的眼珠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飞快掠过。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杂家只管端药。你是死是活，是上面人的意思。至于这药是良药还是毒药…”他颠了颠手里的碗，黑稠的药汁晃荡着，“端看你的命，够不够硬！”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如同火上浇油！巨大的屈辱和不甘猛地压倒了恐惧！?想让她死？没那么容易！?? 贤妃也好，这老东西背后的主子也罢，她林小羽偏要撕开一条血路！
“拿来！”她豁出去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狠绝，猛地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臂！瘦弱的手腕青筋暴起，死死抓住了那滚烫粗粝的碗沿！灼痛感传来，她不管不顾，眼睛死死盯着李公公浑浊的眼，“我的命……我自己扛！阎王要收我，也得看他啃不啃得动我这身烂骨头！”
李公公似乎被这突如起来的凶悍震了一下，浑浊的眼睛讶异地睁大了一丝。
林小羽再不看他，闭紧眼，屏住呼吸，将那碗粘稠滚烫、气味熏天的药汁，猛地灌进喉咙！
“呕——！”浓烈的焦臭、苦涩、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瞬间在口腔炸开！身体疯狂排斥！胃部剧烈痉挛！她死死咬住牙关，喉头滚动，强行咽下！像吞下烧红的烙铁！烫，痛，苦，从喉咙一首烧到胃里！她身体剧烈颤抖着，死死攥着空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白。
“咳咳咳……呕！”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血沫混合着残余的黑色药汁从嘴角喷溅出来，染污了身下发黄的草席。
她像个破风箱一样喘息着，下去，整个人因为极度的痛苦而蜷缩成一团，冷汗如浆。但那双沾着药渍和血渍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死里逃生般的狂喜与凶狠——她撑住了！第一关，过了！
李公公默默地看着她垂死挣扎，又活过一波的模样，枯树皮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伸出手，想拿回那只空碗。
林小羽却死死抓住碗沿不放，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抬起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却又带着锋利意味的笑：“……公公……这药…劲儿真大…多谢……续命……”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喉咙里碾出来。
李公公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又扫过她死攥着碗、指节发白的手。他慢慢抽回了手。
“命大的人，熬过去，这药就是续骨汤。”他沙哑的声音平板无波，转过身，不再看她，“命不硬的…这就是碗好喝的断头饭。”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踱到角落里，重新拨弄起炭炉的灰烬。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药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炕上那个如同刚从血泊里捞出的身影沉重压抑的喘息。
林小羽瘫在湿冷的草席上，感受着药力在体内横冲首撞带来的剧痛和怪异灼热。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死死盯住了墙角柴堆最底层——几片揉皱的发黄油纸下面，似乎压着一小块黑乎乎、形状像某种干枯爪尖的碎片，还有几片带着奇异紫红纹理的干瘪“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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