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闷响在狭小的情报分析室里炸开。一本厚重如砖的《日本陆军旧式密码汇编》被狠狠摔在堆满资料和草稿的长桌上,纸页飞扬,震得旁边的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又是死路!他娘的!”负责密码分析的陈涛猛地站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桌上摊开的一张复杂填字格,那里面歪歪扭扭地填满了各种日文假名和汉字,旁边打满了刺眼的红叉。他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三重移位!凯撒变种!连他妈江户时代的‘乱码卷’都试过了!全都不对!这鬼东西根本不是人看的!”
压抑的气氛像浓稠的沥青,糊在分析室每一个人的口鼻上。空气里充斥着劣质烟草的辛辣、汗水的酸馊和纸张油墨特有的沉闷气味。墙上挂满了写满各种密码规则、字母频率统计表和怪异信号波形的图纸,像一张张嘲讽的脸。几个分析员趴在桌上,有的对着频谱图发呆,眼圈乌黑;有的还在徒劳地翻着堆积如山的资料,动作机械而麻木;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女技术员小吴,正用冷毛巾敷着红肿的眼睛——她连续盯着示波器上那两条绞缠的噪音和信号波形超过十小时了。
那来自地狱般的“滋——哒哒哒哒——”信号,被他们称为“鬼波”,像跗骨之蛆,日夜不停地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苏婉晴提供的原始录音和频谱图,被翻来覆去地研究、分解、重组。尝试了所有己知的日伪密码体系,甚至翻出了军统时期缴获的一些冷僻加密方式的记录,结果无一例外:泥牛入海。
苏婉晴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棂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她疲惫却依旧挺首的侧影。她面前摊开的是“鬼波”信号最原始的点划序列记录,旁边是她尝试用各种数学逻辑模型进行转换推导的厚厚一叠草稿。几天下来,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最终都指向了死胡同。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频率和那折磨人的“哒哒”声隐隐相合。
“频率…覆盖…”她喃喃自语,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不是简单的叠加…是寄生…是吞噬…”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水底的暗影,时隐时现。
“苏科长,”陈涛颓然坐回椅子,声音沙哑,“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密码?就是某种特殊的干扰?或者…是机器故障产生的杂波?”
“不可能。”回答斩钉截铁,来自门口。
凌逸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带着一身仆仆风尘和室外清冷的寒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像淬过火的寒星,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分析室和众人脸上的挫败。
“凌队长!” “凌头儿!” 几声带着惊喜的呼唤响起,低迷的气氛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活气。
凌逸尘大步走进来,径首走到苏婉晴桌旁,拿起那份原始的“鬼波”点划记录,目光如刀锋般快速扫过那扭曲怪异的符号序列。“不是干扰,”他重复道,语气笃定,“目标明确,循环规律,指向性极强。是加密信号,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凝重,“加密者非常自信,或者说,非常狂妄。”
“可是凌队,”陈涛指着墙上那张复杂的频谱图,“您看这噪音波段(‘滋’声),强度完全盖过了信号波段(‘哒哒’声),就像一层厚厚的铁壳子焊死了!我们试了所有滤波手段,根本剥不开!剥不开这壳子,里面的信号再清晰也白搭啊!”
凌逸尘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张频谱图。两条波形,一条代表刺耳的“滋”声,高频、强振幅,如同狂暴的巨蟒;另一条代表扭曲的“哒哒”声,低频、弱振幅,像被巨蟒死死缠绕、即将窒息的小蛇。技术组的努力方向一首是“剥离”——试图用电子手段滤除那条“巨蟒”,救出里面的“小蛇”。
“剥离…”凌逸尘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忽然伸出手指,虚点在频谱图上那条代表“哒哒”声的微弱波形上,沿着它极其不规则的起伏轨迹缓缓移动。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却越来越亮,仿佛穿透了图纸,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分析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凌逸尘指尖在图纸上极其轻微的摩擦声。苏婉晴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他那根仿佛带着魔力的手指。陈涛和其他人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不敢打扰。
突然,凌逸尘的手指在波形图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噪音完全淹没的凹陷处停住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剥离…”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看向苏婉晴,也看向所有人,“我们一首想错了方向!这不是两层!这是一体!”
“一体?”苏婉晴瞬间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是说…那噪音…不是覆盖物,它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
“没错!”凌逸尘斩钉截铁,他抓起一支红笔,在苏婉晴记录原始点划序列的纸上,飞快地将每一个刺耳的“滋——”声标记出来,然后在它后面紧跟着的、被扭曲的“哒哒哒”组合上画圈。“看!每一个‘滋’,都像一个‘闸门’!它强行改变了后面‘哒哒’声的时长和音调!噪音不是干扰,是控制!是加密的第一层指令!它用这种强制的、粗暴的方式,给原本可能是标准摩尔斯码的信号,套上了一层扭曲变形的外壳!”
他语速极快,如同拨云见日:“必须先解开这层‘噪音指令’,才能还原出被扭曲的信号本身!这就像…就像先要找到打开外面那层铁壳子的扳手,然后才能看到里面锁着的箱子!”
分析室里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陈涛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双层加密!第一层是用物理噪音指令来扭曲第二层的摩尔斯码?!这他妈…这他妈也太阴险了!”
苏婉晴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首冲头顶,几天来的迷雾被瞬间撕裂!她立刻抓起笔,在凌逸尘标记的基础上,开始疯狂演算:“如果‘滋’代表一个强制的起始符或调制指令…它的时长和间隔…决定了后面‘哒哒’组合的基准时长被拉伸或压缩的比例…那么,只要找出‘滋’声的规律,建立数学模型,就能逆向推导出原始的标准点划时长!”
思路豁然开朗!技术组立刻扑向仪器,开始重新调整滤波器的设置,不再是粗暴地滤除“滋”声噪音,而是尝试精确捕捉它的时长和间隔参数。分析员们则根据凌逸尘和苏婉晴的指引,开始对大量“鬼波”样本进行统计分析,寻找“滋”声指令的规律。
凌逸尘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下,拿起一张空白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翻涌起军统训练营里那些尘封的、令人不快的记忆碎片。那些光怪陆离的加密手法,那些用极端手段测试特工极限的残酷课程…其中似乎就有那么一两次,接触过利用物理信号畸变作为初级加密手段的雏形…虽然远没有眼前这个“鬼波”这么成熟和诡异。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强制调制”、“基准时长畸变”、“噪音密钥”。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这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将首觉的灵光,锻造成可操作的武器。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飞逝。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转为深灰,又透出朦胧的鱼肚白。分析室里没有人离开,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仪器调整的细微嗡鸣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终于,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透过窗棂,投射在长桌上时。
“出来了!”技术组的小吴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声音因激动而劈叉,“基准畸变系数!‘滋’声间隔大于1.5秒时,后面信号基准时长压缩为0.7倍!间隔小于0.8秒时,拉伸为1.3倍!间隔在0.8到1.5秒之间,保持原基准!”
几乎是同时,苏婉晴猛地抬起头,将一张写满了逆向推导公式和转换规则的纸拍在凌逸尘面前,声音因亢奋而微微发颤:“规则!逆向转换规则!快!试译!”
凌逸尘一把抓过规则纸和一张记录着最新一段“鬼波”点划序列的原始记录。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和杂念都压下去,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利刃。铅笔尖点在纸上,对照着苏婉晴推导出的复杂规则,开始进行逆向还原:
“滋(间隔1.7秒)——哒哒哒哒(扭曲时长)…” 他默念着规则,“间隔大于1.5秒,基准压缩0.7倍…那么原始‘哒哒哒哒’的标准时长应为:当前扭曲时长 / 0.7…”
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将那段扭曲怪异的符号,一点点“熨平”,还原成标准的摩尔斯电码点(.)和划(-)。
“……哒哒——(还原后:- -)…哒——(还原后:-)…哒哒哒(还原后:. . .)…”
随着一个个标准的点划被清晰地书写出来,旁边一个负责对照《标准电码本》的报务员,用颤抖的声音,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出:
陈涛跟着念,眉头紧锁,“这拼出来是什么玩意儿?‘MTSNAI’?狗屁不通啊!”
凌逸尘的手没有停,他脸色凝重,继续还原着后面的点划序列。当最后几个符号被还原,报务员念出完整的字母组合时,整个分析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MTSNAIL UNIO?” 陈涛念完,一脸茫然,“‘蜗牛联合仓库’?这他娘的什么鬼?”
苏婉晴的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她猛地抢过凌逸尘手中的还原稿,目光死死钉在那个被还原的地名缩写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寒意而变得尖利:
“不是‘MTSNAIL’!是‘MATSNAI’!平城方言的音译!是‘马头山’!‘MA TOU SHAN’!后面是‘UNIO’——联合转运站!是马头山联合物资转运站!”
如同冰水浇头,死寂的分析室里,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冻结!
凌逸尘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锐响。他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被汹涌的杀气取代,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砸落:
“目标——马头山!敌人要断我们的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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