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手给他们点了一盏铜灯照明，放了能够燃烧一整夜的灵气珠，便提着裙摆跟上沈渡。
方才沈渡念咒让她穿上宝衣，给过她一袋灵气珠赔罪。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况且……
好歹是遇上了老朋友，就这么看沈渡奇怪地别扭下去，李烟萝于心不忍。
她小跑到沈渡身旁与他并行。
沈渡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后。
李烟萝却没发现对方的动作，快速在指尖凝出蓝色的灵气珠。
她闭上眼睛念着法咒，最后将灵气珠攥到手里捏碎。
乾坤袋里灵气消失的千里镜被她拿出来递给沈渡。
“现在只要催动灵气启动千里镜，你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沈渡茫然地接过李烟萝的小镜子。
他从未见过灵蛇族的任何功法，对灵蛇族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三百年前那个娇滴滴的陆师嫂。
不过当时的陆师嫂没这么多厉害的小玩意儿。
他用自己的灵气开启了千里镜，看到了龙盖寺的祈福殿。
祈福殿角落里有两盏燃的微弱的铜灯。
是那两人的。
“这……”
这里是陆师嫂为陆师兄造的殿，只要为别人点亮了祈福灯，被祝福的人就能获得美好的来世。
他从来不信。
且——
他希望清荷获得美好的来世，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和清荷在一起。
“听钟道君说，他们两个死在同一天，也在同一天被人点亮了来世灯，且他们生前还是约定共度一生的道侣。人人都能投胎转世，但下一世相逢的机会太少。这大殿沟通鬼神，姜清荷、谢恣意的灯绑定在一起，他们的下一世也会死死绑住，互为正缘。沈道君，劝你莫要强求。除非，你某天干出一番震撼天地的大事业，才有可能挤到正缘中间，抢夺气运。不过迄今为止，我没见到过。”
这套联通轮回路的符咒都用到了她的血，是此生最难阵法。
其中精妙，连施法者也无法参透。
不过她或多或少能讲出几分阵法运转的道理。
沈渡被说中心事，心口钝痛。
“我与沈道君一见如故，瞧着沈道君为情所困心下不忍。无情道弃的就是一个情字，沈道君由诛杀道转至无情道，分明天赋异禀，修为却迟迟不到渡劫，皆是放不开过去。烟萝劝你，别太执着于这些。不吉利。”
沈渡思虑良久，拱手行礼道：“公主此言令人豁然开朗，但沈某还有一事不明。”
李烟萝，“道君请讲。”
“我虽不信，但也曾为清荷师妹点过祈福灯，愿她下一世无灾无病平安终老，为何我点不亮？”
沈渡一副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爱，也无法为所爱之人做些事十分悲苦的样子。
“原因有二，一，你是天煞孤星，福报甚少；二，时候未到吧。”
下一刻，李烟萝拿走他手里的千里镜。
安慰的话她说了，听不听得进去，就看本人。
做完这些，李烟萝才施了个符咒，用低微的灵气让自己借助符咒腾云驾雾，慢悠悠地落在山下一棵歪脖子树上。
躺着。
沈渡心情低落地走在山道，身后闪身过来的傀儡他都没有在意。
首到傀儡人挡住他的去路。
沈渡才神态清明，微微颔首，“师兄。”
“陆青玄”将全部过程看在眼里，只是没听清他们的对话，于是问道：“她说那灯……”
沈渡想到谢恣意，内心一阵厌恶，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三公主说师兄是天煞孤星，所以才会点不亮祈福殿的灯。”
说完，沈渡退了一步，浑浑噩噩地接着下山。
*
李烟萝靠着树干，与吭哧吭哧下山的月牙遥遥相望。
她脸上的笑意凝滞，掏出千里镜，捏爆了一个小小的灵气珠。
镜子里出现桃源镇的一个小院。
这小院地段好，灵气重，周围安静，刚好可以让她设下一个连接无妄海入口的大阵。
她带了三个人出来，剩下的两个就在小院住着，一边守阵，一边生活。
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炕上，一个中年妇人捧着药碗伺候老人喝药。
老人树皮一样干瘪的面庞，面色还算红润，张开嘴巴喝药时，牙齿己经没有了。
李烟萝笑笑，揉了揉眼睛。
镜子里的老人似有所感，推开药碗，着急地双手哆嗦找枕头下的镜子。
“公主！是公主！公主用镜子看我们。”
一旁的中年妇人也一脸高兴，连忙翻找出了镜子，又找出了一颗灵气珠，捏碎了将灵气用在镜子上。
妙龄女子穿着红衣，倚靠在树干，在镜子里满眼含笑地看着她们。
不就是她们日夜惦念的公主吗。
“公主换红衣服了，满月就说，公主穿漂亮衣裳好看。”
“公主，弦月想你了，月牙好吗，跟着公主没闯祸吧？”
满月、弦月争相跟李烟萝说话。
李烟萝点头，“好，都好。满月今天吃灵气珠了没有？”
老人衰老的脸庞难得涌出一抹孩子的欢喜羞涩。
“满月每日都听公主的话，吃最大的灵气珠，活最长的寿命。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公主。”
“嗯。”
李烟萝轻声应了一句。
她的满月三百二十岁了。
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满月是凡人，生来就为了侍奉她。
为了让满月活着，她天天都要让满月吃灵气珠。
满月一百五十岁时生了弦月，之后青春容颜渐变鹤发鸡皮。
到如今，身体己成极限。
不过就这几天的活头了。
还以为她可以拿到妖鬼天绝的灵气珠，用五百颗找二哥，五百颗让满月多活几天。
看来还是不行。
灵气珠对满月的身体失去了效用……
“公主放心，我娘好着呢，我们在这等着公主。”
弦月向来能猜到公主心思，强打精神安慰。
弦月一百五十西岁生的月牙，月牙今年十六，弦月知道自己还能陪李烟萝多久。
有的事，知道了就不会很害怕。
李烟萝嘱咐了两句有的没得，便关了千里镜。
当夜他们都宿在桃源镇。
陆青玄一夜未眠。
他用了一个借口——灵蛇宫三公主受了惊吓身体欠佳，今夜不宜问话——躲避了那个令人心痛的话题。
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可看到月牙的那双眼睛……
陆青玄头疼欲裂。
他发现三百年过去，他有些记不清洛凌霜的样子了。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些她戴过的破碎的金铃，拼凑不出她容貌的一星半点。
她的声音在三百年的记忆长河里，被水冲淡了，越来越淡。
他只能用那些熟悉的符咒，这些流传至今从未消亡过的印记来回忆她。
点入梦符，烧清心咒，捏诛杀诀……
但她的脸呢？
她死后，他曾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一笔一画勾勒出他们一起生活的画卷。
千万张的图纸上，是一个清冷的少年，和一女子的背影。
今日看着月牙和钟海平谈笑，他甚至忘了，她和他有没有倾心交谈，他有没有生气，她有没有生气……
两年如何抵挡得过三百年？
*
陆青玄操控着傀儡人来到月牙住的房门外。
“凌霜，是我，我是青玄。”
幻音咒还是笼罩在月牙周身。
他要入侵她的神魂，找一找有没有凌霜的身影。
如果她藏的深，他就用幻音咒一遍遍的重现过去，让她露出马脚。
陆青玄借助傀儡人一遍遍地轻声呢喃。
“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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