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光漫过脚面时,我后槽牙咬得发酸。
老鬼的血还黏在我手背上,那温度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戳得我心口发疼——他方才为替我挡司命的命格钉,肋骨被划开半尺长的口子。
王老板攥着洛阳铲的手在抖,我余光瞥见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只把铲头往石缝里又抵了抵。
“小墨,”巫九娘的盲杖轻轻顶了顶我掌心,她声音比平时低,尾音却带着股稳当的甜,“你心跳乱了。”
我猛地吸了口气。
洞底的心跳声又撞上来,和着我的脉搏,一下一下,像有人在敲催命鼓。
爷爷临终前的画面突然窜进脑子里——他枯瘦的手攥着《奇门要术》,指节泛着青,眼睛却亮得吓人,“墨娃子,咱家守了八代的牵羊图,不是宝贝,是锁。”
锁什么?现在我大概知道了。
幽绿光里突然腾起一片蓝光,刺得我眯起眼。
等再睁眼,眼前多了道两丈高的石门,石面爬满蛇形符文,每道纹路都泛着冷光,像活的。
老鬼的罗盘“当啷”掉在地上,他捂着肋下踉跄两步:“这是……太初锁魂阵?”
“太初?”王老板凑过去,洛阳铲往石门上一敲,“咋跟我家老房梁上贴的黄符似的?”
“闭嘴。”吴道长甩了张镇邪符过去,符纸擦着王老板耳朵钉在石墙上,“这是上古封灵术,用活人生魂刻的纹。”他摸出桃木剑,剑尖颤得像片叶子,“小友,你九宫命眼能看出阵眼不?”
我没答话。
视线落在石门中央,那些蛇形符文突然动了——不是错觉,它们正顺着石面游,头尾相衔,组成个扭曲的“囚”字。
喉间泛起腥甜,我这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
九宫命眼在发烫,眼前的光雾里浮起红色脉络,像血管,又像被抽干血的树根。
“阵眼在……第七道蛇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用镇魂钉。”
老鬼突然抓住我手腕:“你疯了?镇魂钉是你爷爷用命祭的,这石门后边指不定是啥——”
“是牵羊图的秘密。”我反手握住他染血的手,“是我爹、我爷爷,还有老周家那代风水师,用半条命护着不让陆九渊拿到的东西。”
他的手顿了顿,慢慢松开。
巫九娘的盲杖在石门上敲了三下,“叮”的一声脆响,符文突然凝住了。
我摸出镇魂钉,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爷爷临终前的话又响起来:“这钉儿不是杀器,是秤砣。”
秤砣?称什么的秤?
当镇魂钉戳进第七道蛇尾的瞬间,整座山都在抖。
王老板骂了句“奶奶的”,伸手扶住要倒的吴道长。
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缝隙里漏出股腐叶味,混着点甜,像泡在酒里的烂桃子。
老鬼突然拽住我后领:“等等!这味儿是……”
“是蛊。”巫九娘的手指掐进我胳膊,“我师父说过,上古巫蛊秘境的入口,会用百虫腐骨香引外客。”她盲眼上的纱巾无风自动,“他们等我们很久了。”
石门完全打开的刹那,我被气浪掀得踉跄。
等站稳,眼前是座能装下半个足球场的大厅,穹顶嵌着夜明珠,照得西壁的壁画清清楚楚——全是蛇,盘着人,人抱着罐子,罐子里爬出虫子。
正中央摆着青铜祭坛,坛上堆着些发黑的骨殖,最上面压着幅绢画,边角金线己经剥落,却还能认出是只羊,回头望着什么。
“牵羊图!”王老板喊得破了音,抬脚就要冲过去。
“别动!”徐助手从后面扑过来,拽住他裤腿,“地面有九宫格,每块砖颜色深浅不一样,是……是生死局!”他推了推眼镜,“我在西夏王陵见过类似的,踩错一块,头顶就会掉石锥。”
袁巫族少年突然哼了声,他手里攥着串骨珠,珠子正泛着青:“不是石锥。”他抬头,眼里有我没见过的冷,“是血蚕。我族里的守墓人笔记说过,血蚕喜活人阳气,沾着肉就能啃到骨头。”
方向导突然举起手电筒,光束扫过祭坛后方:“看那儿!”
阴影里走出个人,穿墨绿道袍,腰间挂着串骷髅头,正是陆九渊。
他脸上还挂着笑,可那笑没到眼睛里,“陈墨,你比我想得有本事。”他抬手,祭坛上的骨殖突然动了,像被线牵着的木偶,“你以为我要的是牵羊图?错了。”他指尖划过绢画,“我要的是图里的东西——打开巫蛊秘境的钥匙,需要七个人牲的命。”
“你疯了!”吴道长挥起桃木剑,“人牲是邪术,会遭天谴的!”
“天谴?”陆九渊笑出声,“当年你们陈家祖先把秘境封了,害我师父困在里面成了人彘,这才是天谴。”他身后的阴影里,司命走了出来,脸和我一模一样,“小陈墨,你猜你是什么?”他指尖戳向我心口,“你是第七个人牲。”
我感觉有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喉咙发紧,耳边嗡嗡响,只能听见洞底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
巫九娘突然拽住我,她掌心全是汗:“别信他!我用祝由术探过你的脉,你的命是活棋,不是死局。”
“活棋?”司命歪了歪头,和我做着同样的动作,“那你看看这个。”他抬手,空中浮起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我的八字,“陈墨,戊辰年壬戌月丁未日……你出生那天,九宫格的死门开了整整七个时辰。”他笑起来,和我笑起来时的弧度分毫不差,“你以为老鬼为什么总给你喝朱砂酒?以为巫九娘的盲杖为什么总碰你指尖?他们在给你续命,用自己的命。”
老鬼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子溅在青石板上。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像纸,额角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王老板红着眼扑过去:“老鬼!你……你是不是又偷喝了那破酒?”
“小墨。”老鬼抓住我手腕,他的手凉得像冰,“当年你爷爷把九宫命眼传给你时,我就该说的……你是活祭,可活祭不是要你死,是要你用命换命。”他指腹蹭过我手背,“换这世道太平。”
陆九渊的笑声突然拔高,祭坛上的骨殖“咔嚓”一声碎成粉末。
他身后的阴影里,那七个头的影子又出现了,每个头上的眼睛都盯着我。
司命举起手,幽绿的光从他掌心涌出,“动手吧,陈墨。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
我攥紧镇魂钉。
掌心被金属硌得生疼,可那疼像根针,扎破了脑子里的混沌。
爷爷的话,老鬼的血,巫九娘的咒文,王老板的抽鼻子声,突然全涌了上来。
原来这些年,不是他们在护着我,是我在被护着的同时,也在被推着走——走到今天,走到这一步。
“老张头说过,”我抬起头,盯着司命的眼睛,“有些事,知道了就回不去。但总得有人走到底。”
镇魂钉在我手里发烫,像要烧穿掌心。
幽绿的光里,我看见七个头的影子突然低下了头,它眼睛里的光和镇魂钉的光撞在一起,爆出团刺目的白。
陆九渊的叫声被白光碾碎,司命的脸在光里扭曲,像块化了的蜡。
“小墨!”王老板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撑住。”巫九娘的咒文突然变成了唱,像山涧里的泉水,清凌凌的。
老鬼的手松开了,可我知道他还在。
当白光散去时,陆九渊瘫在地上,道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
司命不见了,只留下张黄纸,上面的八字被烧得只剩个“未”字。
祭坛上的牵羊图无风自动,绢画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玉牌,刻着“九宫”两个字。
“成了?”王老板抹了把脸上的灰,“就……就这么成了?”
吴道长摸了摸陆九渊的脉,摇头:“他活不成了,不过魂魄被打散了,也算遭了报应。”
徐助手蹲在祭坛边研究玉牌,推眼镜的手首抖:“这玉……这玉的材质不对,像……像人的骨头磨的。”
袁巫族少年捡起地上的骨珠,突然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谢陈先生破了我族百年诅咒。”
方向导拍了拍他后背,转头对我笑:“走,我带你们出去,这地儿待久了邪乎。”
柳如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阴影里,她手里攥着张纸条,冲我晃了晃:“巫九娘的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人牲不是终点。”说完她转身就走,影子融进石壁里,像从来没出现过。
巫九娘的盲杖碰了碰我手心,“走吗?”
我望着石门方向。
不知什么时候,石门开始缓缓闭合,门缝里漏出的光越来越窄,像要把整座大厅封进另一个世界。
老鬼突然踉跄着站起来,他扯了扯我袖子,笑得还是那副浪荡样:“别看了,再不走,老张头该说咱们磨叽了。”
王老板扛起洛阳铲,冲我挤眼睛:“走啊,我请你吃烤串,加十串腰子!”
我摸了摸怀里的镇魂钉,它己经不烫了,凉丝丝的,像块普通的铁。
回头看了眼逐渐闭合的石门,听见洞底的心跳声还在响,这次不是和我同步,是在我身后,一下,两下,像在说“等着”。
等什么?
或许等下一个故事。
当石门完全闭合的瞬间,整座山发出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被封在了里面。
巫九娘的盲杖突然重重敲在地上,她仰起脸,盲眼上的纱巾被风掀起一角,我看见她眼底有光,和镇魂钉的光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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