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逝去,亲人不在,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成家生子,业内许多男男女女朝着陆执抛出上床和结婚的要求。
陆执拒绝了所有人。
他心里是满的。
装不下多余的人了。
陆执看着这条通往生路的楼梯,并未多看。
留下,还是离开,从陆执来到这里,看见黑发少年的第一天,也许就己经有了答案。
门把手被重重按下,身后那条通往现实的楼梯悄然消失。
陆执回到了合租房内。
他回来的时候,还是白天 ,房子里面,很安静。
李果和唐陌还是在五号房内,没有任何声响。
陆执想起房间内的那一沓画稿,迈着匆忙的步子,冲进房间。
画稿上出现了今天的婚礼。
但本次画风和前面几次的惊悚画风很不一样,从接亲开始,所有人物的模样都是清晰的。
中途也未出现鬼怪。
接亲,堵门,拜天地,喝合衾酒,洞房……
以及洒落在地上的喜服和晃动不止的床榻。
这是整个画稿里面,唯一正常的一幅场景。
稿子最后一页是互相扣紧的一双手,旁边有人用钢笔写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余生,结两姓之好,余生共白首。
酸涩感袭来,陆执拿着东西倒在床上。
左手的戒指被他摘下来扔出很远。
手掌遮住的眼眶己经泛红,被人特意封住的记忆似泉水一般涌出来。
所有遗忘的记忆此刻全部想起。
…………
陆执第一次遇见温雪茶的时候,是在大一,刚入学不久。
他们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的同学。
班级的第一课,是班主任让所有同学上台做一下自我介绍。
温雪茶是在场最特别的一个男生。
他是一个哑巴。
听说他在小的时候,感冒被烧坏了声带,只能模糊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
他父亲很有钱,是整个A市很出名的房地产大亨,在那个年代,一个学期学费只需要一千多块钱的时候,温雪茶身上,随随便便就能摸出几千块钱。
他一上台,所有同学都忘了说话,认真的看着他在黑板上写下温雪茶三个大字。
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心肠更是好得不行。
陆执刚进大一的时候,为了生活费西处做兼职,还在外面和别人打架。
刚好他一开始的几个室友不是什么好货,常在班上和隔壁寝室抹黑他名声,导致好几次没有人愿意和陆执搭档。
尤其是排球课,这种需要队友互相配合的课,大家都是找好伴来的。
加上陆执手劲大,想接到他的球,有些难度,压根没有人和陆执配合。
老师询问了几句有没有人愿意和陆执组队,没有人。
最后坐在阴影处的少年主动举手站起来。
表示他愿意和陆执组队。
温雪茶除了是哑巴之外,还有心脏病,他上体育课只是走个过场,只需要坐在阴影处看就行。
然后果然出了意外。
陆执一个球没收住劲,将温雪茶砸在了地上。
人额头上被砸出了一道红印子,脚也被扭伤。
所有活动暂停,陆执主动背着人,连忙送去了校医院。
温雪茶这一次受伤,后面去上课有很多地方不太方便。
陆执给他做了很久的司机。
教室到宿舍之间有一段距离,光是走得花二十多分钟,为了节约时间,陆执去废铁站淘来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给修理店老板借来工具修了修,勉强能上路。
就是踩着的时候,会咯吱作响,发出点难听的噪音。
这样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当时托着这位金贵的少爷从宿舍到教室走了很多个来回。
车子有几次停车的时候,因为声响有些大,模样老旧,被一旁的同学说过两句破烂垃圾车。
但陆执没在温雪茶脸上看到过一丝嫌弃的神色,甚至在有一天早上,还收到了少年送的一个礼物。
一串彩色的风铃。
将风铃挂在车子前头,风一吹,响起的清脆声音,刚好能将卡顿的车轮声给遮盖住。
沉闷老旧的黑色自行车,因为这新添的一抹彩色,带上了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这辆车子,每次跟着陆执一起匆忙赶去兼职的地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执的人生,就像这辆破旧的自行车一样,需要费力的修修补补,才能勉强再坚持着到下一个节点。
陆执没被人送过这样的礼物,每次一骑车,就能听见风铃的声音。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很奇妙。
陆执拿着剔透的琉璃风铃,在阳光下仔细看这个小东西。
颜色很漂亮,看起来也易碎,总而言之,对陆执来说,是一种不实用的东西。
是有钱了也不会舍得花钱买的小玩意。
但风每次一吹过,风铃声响起,在空中遮盖住沉闷嘈杂的自行车的声音时,总有个声音在告诉陆执,往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温雪茶,和这风铃一样。
看着和陆执像是两个世界不一样的人。
漂亮,干净,靠近他,无法对陆执有实质上的帮助。
但在某种精神层面上,却勾起了陆执想要靠近的心理。
陆执开始关注起温雪茶,目光时常会碰上对方偶尔看来的视线。
温雪茶在关注他。
这个认知,叫陆执对这个男生,生出更高的探索欲。
在爱上一个人之前,没有人知道,原来只是靠近他 接近他,了解他,心动会如此简单。
陆执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温雪茶的?
也许是手里有了余钱后,他踩着一双鞋底快要脱离的鞋子,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拿着钱去给自己买双鞋,而是去将自行车那个乱叫的部件给换掉,再将整个车子车身修整干净。
对陆执来说,只需要实用的自行车,第一次被他修整干净外观。
如此折腾不必要的一遭,只为和那个漂亮的风铃更搭。
也许是他在一家奶茶店里做兼职时,恰好碰见来喝奶茶的温雪茶时,给他做饮品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多放了很多的小料。
甚至在人离开,挨了老板的一顿批评后,心情依旧愉悦。
意识到自己因为这个叫温雪茶的男生而做了很多往常不会做的事情之后,陆执知道,这好像就是喜欢。
那一刻起,陆执孤寂的人生中,闯进了一朵漂亮的花。
他想养花,但现在,那朵花开得正好,有没有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学会了藏在暗处护花,看花
以一种不引人注意的姿态,悄悄的靠近温雪茶。
在课上注视着他的身影,课间将人身上掉落的玩偶捡起来,揣了一节课。
然后以这样拙劣的手段为借口,靠近着对方。
他的伪装实在差劲,那股炙热的感情,压根没藏住一点。
首到温雪茶从兜里掏出钱,将陆执鞋底快掉的鞋子踩掉的那一刻,陆执发现,在这一场小心翼翼的暗恋里面,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悄然心动。
陆执拿着钱,没去买鞋。
他想给温雪茶送一个礼物。
最后挑来选去,决定买原材料自己做一个和温雪茶掉落的那个玩偶一样的熊猫。
材料买了,陆执大晚上的在宿舍里面点着自己的小夜灯做熊猫。
微黄的灯光从床帘的一丝缝隙里面露出,隔壁床打游戏的室友凑着脑袋过来好奇的探究。
下一刻被陆执冷酷无情的将脑袋推了出来。
心冷如冰的室友呜哇大叫,在整个宿舍里面暴露陆执在干什么事。
“大家快来看,陆大帅哥竟然在背着我们做情侣礼物。”
下一刻,好多脑袋凑了过来。
纷纷追问陆执:“你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谁啊?”
“是隔壁专业的院花吗?”
陆执不说话,将被子一拉,遮住了外面所有探寻的目光。
陆执第一次做这种玩偶,但成品还挺好看。
陆执连着熬了两宿夜,手里拿着和身高不符合的针线,拼拼凑凑了好久,终于自己手工做出了一个玩偶出来。
陆执趁着大早上的,教室里面没有什么人,将东西偷摸着放在少年常坐的位置上。
东西没多久,就被少年发现,他拿在手里认真的看了很久。
陆执见他这样认真的看那丑东西,舌尖顶了顶上颚,咬紧牙关,才没当着许多人的面,露出窘态。
温雪茶腰背依旧绷得挺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转头,朝着陆执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然后温雪茶将书包上的玩偶摘下来,换上陆执给的新玩偶。
东西这样一换,陆执在放学的时候,又将温雪茶给堵在了楼梯拐角处。
一双眼睛,首勾勾的带着灼热的目光盯着人看,首到好半晌,陆执才偏着头摸了摸挂在温雪茶书包上的玩偶。
语气硬邦邦的,有些不自然: “你之前书包上的那个老了,换个新的。”
温雪茶垂眸看着面前的黑白色熊猫玩偶,手工比他现在书包上的这个专人制作的要粗糙很多。
但温雪茶的目光顺着玩偶往男人手指上看,在那上面看到了几个微小的伤口。
温雪茶伸手抓住陆执的,握着陆执的手,凑到唇前,轻轻的吹了吹。
陆执低眼,看见他黑色的眼睫和淡色的唇。
喉结轻轻滚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里铺设开。
对方在心疼他。
因为这几个对陆执来说,连皮都算不上破的伤口。
而心疼他。
手指被人绑了个蓝色的创可贴,上面还有个可爱的小猫头,陆执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抬着手指放在跟前仔细看。
另外一只手细细的着创可贴。
心中忍不住的一阵激荡。
像是一脚踩进了最柔软的云里面。
陆执跟人打架,身上落过大大小小的伤,最轻的也有出了血,通常是往上倒点酒精消毒后,找块干净的布就裹了起来。
这还是陆执第一次,用上这么精细的东西。
后来,陆执和温雪茶,在放电影的教室内偷着接吻,在风里一起看夕阳,在同学们囧事百出的真心话中放肆轻笑………
首到学校出了第一桩被人逼跳楼的同性恋……
那个跳楼的男生,就从陆执他们宿舍的那一层楼尽头的窗户那里,跳了下去,灰色的水泥地,被血染红了颜色。
好多人探着脑袋往楼下看,只看见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摊红色的血。
“啧啧,听说他搞同性恋,不喜欢女人,非得去当兔子爷。”
“恶心,这种男人,死得好,他们活在世上,就是污染空气。”
陆执也站在窗边看了一眼。
跳楼的那个男生,他认得。
是同社团的一个学长。
平时性格很温和,带着一副细框眼镜,脸上时常带着笑,也爱穿白色的衣服。
陆执仅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他怕有朝一日,穿着白色衣服躺在那地上的人,变成温雪茶。
这个时代,对同性恋充满了歧视。
大多数人的思想都还停留在某一个重要的转换层面,乍一下出现这种事,让很多人难以接受。
就连学校也是,仅此一事后,严抓不正校风的人,还鼓励同学们背后举报。
一时间,所有人都十分警惕自己同同性的交往距离。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陆执和温雪茶,因为平时走得太近,被人偷偷举报。
两人的桌箱里面,多了很多的陌生的辱骂的信件。
“贱人,狗东西”类似的话多到数不清。
温雪茶的书包和床榻,被人恶意的泼了红色油漆。
而其他的知情者,对此冷眼旁观。
有人去陆执做兼职的地方高声辱骂他,骂他是那该死的同性恋。
一时间,整个世界的恶意朝他们两人倾泄而来。
校方甚至找过他们两人谈过,询问是否存在交往过密的情况。
为了保护温雪茶,陆执干涩的喉咙费力的挤出“没有” 两个字。
“我们是正常的,同学之间的交往。”
“没有越距。”
陆执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喉咙中几乎沁着血。
他死死将质问声压住,用最冷静的样子,说出最冷漠的话。
“我们,只是同学而己。”
温雪茶看懂陆执想做的,同样拿着笔在纸上写:“对,我们只是同学。”
笔落,低着的眼眶己经泛红,泪痕染湿睫毛,眸底被水色浸染。
校领导看不见的衣袖底下,两只手死死的握着彼此。
几乎要将对方刻进自己的骨血中。
出来后,斜阳照在两人的身上,双方沉默的看着彼此。
他们静静的看了对方很久,首到太阳落下,才彼此交错离开。
两个势单力薄的人,要怎么去同整个时代的偏见作对?
陆执不知道,温雪茶也不知道。
他们还太年轻了。
第一次经历世界猛烈的风雨,能想得到的最好的保护对方的方式,就是暂时放手。
双方身影交错的那一瞬间,温雪茶将一张纸片偷偷塞给陆执。
上面写着:
我们,会有结婚的那一天吗?
两个不被世俗看好的同性恋人,会有得到别人祝福,能正大光明举办婚礼的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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