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蒸汽裹着姜香漫出来,易大川刚把姜片扔进滚水,就听见院门口的自行车铃铛叮铃作响。
杨广的蓝布工服被汗浸透,车后座的花布包随着他猛刹的动作甩到身侧,露出半截红毛线——正是前儿在车间见过的,王宝钏织了一半的围巾针脚。
"易哥!"杨广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花布包在他胳膊肘上晃得厉害,"我...我想托你给宝钏带句话。"
灶上的汤开始咕嘟冒泡,小川趴在木桌沿儿吸溜口水,王成龙举着汤勺在里屋喊:"大川,小川的碗都摆第三回了!"易大川应了声,转身要往厨房走,却被杨广拽住袖子。
那力道大得近乎急切,花布包"啪"地砸在地上,露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围巾,针脚细密,边缘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山茶花。
"我追她俩月了。"杨广蹲下身捡围巾,耳尖红得要滴血,"上周她把织了一半的围巾落车间,我熬三个夜给续上的。"他把围巾重新包好,指尖捏得发颤,"易哥你跟她熟,帮我约个饭成不?
就明儿下了班,我...我买了西楼的饭票。"
易大川的后槽牙咬了咬。
西楼是厂子里出了名的高档食堂,西菜一汤要两块三,够普通工人小半周的菜钱。
王宝钏上个月刚从实习生转成技术员,听说是厂长亲戚,平时说话带三分笑,眼里却总像隔着层玻璃。
车间里追她的青工能排半条走廊,杨广论技术论家世都不占先,这事儿...
"广子,宝钏不是普通姑娘。"他扯了扯杨广的胳膊,"上回老胡堵她下班,她拿改锥戳人家裤腿,说'再靠前半寸就扎动脉'。
你图什么?"
杨广却把花布包往怀里紧了紧,喉结动了动:"她教我修万用表时,手套蹭过我手背。"他低头盯着自己沾着机油的手掌,像在看什么宝贝,"车间那么多人,就她肯弯着腰,说'小杨你看,这根线要绕三圈'。"
汤勺碰碗的脆响从厨房传来,小川的声音混在里头:"哥,我要喝排骨藕汤!"易大川望着杨广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刚穿越那会儿,在废品站翻零件给小川做玩具,也是这种拼了命想抓住点热乎气儿的劲儿。
"行。"他扯下围裙搭在椅背上,"我去试试。"
杨广的脸立刻亮起来,从裤兜掏出张皱巴巴的饭票塞过来:"就西楼,六点!
我...我先去把桌子擦三遍!"他推着自行车往院外跑,车铃铛响得跟雀儿叫似的,花布包在背后一颠一颠,倒像揣着颗活蹦乱跳的心。
易大川把饭票收进衬衫口袋,刚要出门,就听见车间方向传来嚷嚷声。
胡图图的大嗓门儿穿透暮色:"宝钏,我新买的雪花膏,擦手不皴!"
拐过墙角就看见那场景。
王宝钏抱着一摞图纸站在车间门口,胡图图堵着路,手里举着个铁皮盒子,油光光的手正往她袖子上搭。
她后退半步,图纸"哗啦"掉了两张,马尾辫甩到肩上,眼尾挑得像把刀:"胡师傅,我爹说过,手不沾机油的男人,雪花膏擦再多也是脏的。"
胡图图的脸涨成猪肝色,抬手就要抓她手腕。
易大川快步上前,手腕一翻扣住胡图图的胳膊肘,往旁边轻轻一推。
胡图图踉跄两步撞在墙上,机油桶"哐当"倒了,黑亮的油汁顺着墙根儿往鞋面上淌。
"易大川!"胡图图抹了把脸上的汗,恶狠狠瞪过来,"你算哪根葱——"
"胡师傅。"易大川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递给王宝钏时瞥见她袖口绣着的小团花,和杨广围巾上的山茶花倒是一个颜色,"车间主任说今儿要把设备清单送他屋里,你不去?"
胡图图的嘴张了张,狠狠啐了口吐沫,踢着油桶走了。
油汁在地上漫开,倒映着王宝钏的蓝布衫角。
她接图纸时指尖碰到易大川手背,凉丝丝的:"易技术员这是要当护花使者?"
易大川摸出饭票递过去,喉结动了动:"杨广托我约你明儿六点,西楼。"
王宝钏垂眼盯着饭票,突然笑了,梨涡在腮边漾开:"他倒会挑地方。"她把饭票叠成小方块收进衣兜,发梢扫过易大川手背,"不过易技术员都开口了,我哪能不给面子?"
晚风卷着车间的煤烟味儿吹过来,易大川望着她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秦京茹说的"真心对你好的人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可杨广红着眼眶说"她教我修万用表"时,王宝钏捏着饭票笑的模样,总让他后颈发凉——那笑太淡,像春寒里化不开的冰。
"易大川!"车间主任的声音从办公楼传来,"把上个月的设备检修表送我屋里!"
他应了声,转身往办公室走。
路过传达室时,看见杨广正踮着脚擦西楼的玻璃窗,抹布在暮色里晃得像团火。
胡图图蹲在墙角抽烟,火星子一明一灭,抬头时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易大川摸了摸衬衫口袋里的设备清单,突然觉得这顿饭,怕不是杨广的追妻局,倒像谁布下的网。
他加快脚步往办公楼走,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声音混着远处锅炉房的汽笛,惊飞了墙角的麻雀。
等他送完资料从办公室出来,天己经完全黑了。
月亮挂在车间屋顶,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低头锁门,余光瞥见地上有张皱巴巴的纸——是胡图图常抽的"大前门"烟盒,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易大川,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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