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川第二天到轧钢厂时，工装裤口袋里还装着小川昨晚塞的半块桃酥。
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刚起，他正往工具箱里放扳手，就听见南边材料堆传来秦京茹的斥骂："许大茂你松手！"
他转身时带翻了油壶，深褐色的机油在水泥地上洇开。
许大茂正扒着秦京茹的蓝布工装袖，指尖几乎要蹭到她手腕，油亮的分头在晨光里晃："京茹妹子，昨儿你帮易大川那傻子说话，哥哥我不怪你。
今儿下了班......"
"松手！"秦京茹另一只手抓着钢筋钩子，腕子绷得发白。
她眼角瞥见易大川，声音突然拔高，"易大哥！"
许大茂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他转身时西装前襟还沾着车间的铁屑，却梗着脖子笑："大川啊，我跟京茹妹子闹着玩呢......"
"玩？"易大川把扳手重重砸在案台上，震得螺丝蹦跳着滚到许大茂脚边。
他往前走两步，阴影罩住许大茂油光水滑的脑门，"上回在院里编排我，昨儿在车间说秦同志'克夫命'，今儿首接上手——许副主任的玩，倒比贾张氏的脏水还腌臜。"
周围围过来的工人开始交头接耳。
许大茂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扯着嗓子喊："你少血口喷人！
我许大茂行得正坐得端......"
"端？"易大川从裤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诊断书，"娄小娥跟你离了三年，为啥？"他把纸拍在许大茂胸口，"三年没孩子，大夫说'先天不足'——这事儿全厂谁不知道？
你倒有脸说自己端？"
车间里突然静得能听见风扇叶转动的嗡鸣。
许大茂的脸从红转青，手指捏皱了诊断书边角："你......你偷我东西！"
"我可没偷。"易大川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周围涨红了脸的年轻女工，"上回你喝多了，把这玩意儿落在保卫科值班室——徐同志让我转交，说'别耽误人家大姑娘'。"他冲秦京茹扬了扬下巴，"秦同志才来厂里三个月，你就编排她'克死前夫'，不就是怕人知道你那点破事儿？"
许大茂突然抓起案台上的钢卷尺砸过来。
易大川偏头躲过，卷尺"啪"地钉在身后的木板上，震得墙上的安全守则掉下来半张。
许大茂踹翻了脚边的铁桶，哐当声里他扯着西装领口往外跑，经过秦京茹时狠狠瞪了一眼："你等着！"
秦京茹攥着钢筋钩子的手慢慢垂下来。
她低头盯着自己被许大茂抓皱的袖口，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大川哥，那诊断书......"
"徐同志说留着也是祸害。"易大川把诊断书揉成团，扔进旁边的废铁筐，"往后他再敢动手动脚，你首接去保卫科找老周。"
秦京茹嗯了一声。
她抬头时眼眶有点红，晨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睫毛上挂着细汗："昨儿小川说想吃槐花糕，我明儿带两块来......"
"别麻烦。"易大川正要再说，厂办的电铃响了。
王宝钏抱着一摞报表从门口探出头，白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易技术员，厂长让你去趟办公室。"
王宝钏的脚步在走廊里踩出细碎的响。
她把报表往桌上一放，却没急着走，指尖绞着辫梢："大川哥，我听说......"
"听说许大茂的事儿？"易大川抽出钢笔，在报考表"高级技术员"那栏画了个圈，"王干事，我找你是问考试报名的事儿。"
"不是这个！"王宝钏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手比车间女工的软，带着股淡淡的雪花膏味，"我听说张婶又给你介绍对象了——大川哥，你能不能......"
易大川抽回手。
他望着王宝钏泛红的眼尾，喉咙发紧："王干事，我现在没心思......"
"我知道你要考技术员，要照顾小川。"王宝钏的声音发颤，"可我能帮你啊！
我能给小川带饭，能帮你整理复习资料......"
"不用。"易大川把报考表推过去，"我报完名了。"
王宝钏盯着他钢笔帽上的划痕看了三秒。
她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报表，转身时白衬衫下摆扫过桌角的墨水瓶，溅出几点蓝渍："那......那我去给厂长送文件。"
她走得太快，门帘被带得晃了又晃。
易大川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他低头看报考表，"政治审查"那栏的钢笔字被汗浸得有点模糊。
下班时易大川在厂门口遇见老何。
老何拍着他肩膀笑："大川啊，你报高级技术员？
那考试比娶媳妇还难，你弟的病......"
"难也得考。"易大川把帆布包甩上肩，"多拿两级工资，小川的药费就能松快些。"
他走到院门口时，易中海正蹲在台阶上择韭菜。
老人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韭菜叶："大川，今儿晌午傻柱来问你，说......说秦淮茹家出了点事儿，想找你商量。"
易大川把帆布包往屋里一放，就听见小川在里屋喊："哥，我今儿背会了五个生词！"他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舀绿豆汤。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他望着汤里晃动的自己，突然想起许大茂跑走时那副模样——跟贾张氏被他堵在泼脏水那天，像极了。
有些账，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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