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缠绵绵,像少女的绣花针,细而密地扎在青瓦白墙上。
江清菡站在杭州涌金门的茶棚下,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指尖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是生母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自昨日在虎丘山见到母亲墓碑后,她总觉得这镯子有了温度,像在传递某种未说尽的秘密。
“小姐,雨大了。”绿萼撑着油纸伞凑过来,“萧大人说去城西的‘听潮楼’避雨,那儿的西湖醋鱼最是地道。”
江清菡抬头,见萧玦正站在茶棚外的石桥上,玄色大氅被雨水浸得发亮,腰间的“靖安”玉牌与她的镯子遥相呼应。他朝她招了招手,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素心兰簪上——那是她今早亲手簪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走吧。”她提起裙裾,踩着青石板往桥边走。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前世在雨夜里听见的枪声。
听潮楼临湖而建,飞檐翘角上挂着铜铃,被风一吹,叮咚声混着雨声,倒像是首江南小调。江清菡刚踏进门,便闻到股酸甜的香气——是西湖醋鱼的酸香混着黄酒的醇厚。
“郡主。”店小二迎上来,“萧大人己在二楼雅间候着,还让厨房备了您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江清菡应了声,跟着店小二上楼。楼梯转角处,她瞥见个穿青衫的身影闪过,腰间挂着块玉佩——是定国公府的暗纹。她脚步微顿,却未声张,只加快了步伐。
雅间里,萧玦正望着窗外的西湖。雨雾中的湖面像幅水墨画,远处的雷峰塔若隐若现。听见脚步声,他转身笑道:“清菡,尝尝这道蟹粉狮子头。王妈妈说,这是杭州城里最地道的做法。”
江清菡坐下,夹起块狮子头送入口中。肉质鲜嫩,酱汁浓郁,果然名不虚传。她望着萧玦被热气熏红的耳尖,忽然想起昨夜在画舫上,他替她剥蟹壳时的模样——他的手指修长,却总爱把最肥美的蟹钳夹到她碗里。
“殿下。”她轻声道,“今日在涌金门,我见着定国公府的人了。”
萧玦的动作一顿,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他们来杭州做什么?”
“不清楚。”江清菡放下筷子,“但我在松鹤楼遇见了春桃,她说是奉柳氏之命来寻我。”
萧玦的眉峰微挑:“柳氏被关进大理寺后,定国公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他指了指窗外的雨幕,“杭州是鱼米之乡,粮商富贾云集。柳氏若想翻身,怕是要动这里的根基。”
江清菡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我今日去长公主医案的后堂,发现母亲的笔记里夹着张地图。”她从妆匣里取出张泛黄的绢帛,“这是江南的漕运路线图,上面标着几个红点,像是……”
“像是粮仓的位置。”萧玦接过地图,目光扫过红点,“北戎的粮草曾被截在雁门关,若他们想卷土重来,江南的粮仓便是关键。”
江清菡点头:“母亲是长公主的医女,或许她当年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她望着地图上的红点,“这些粮仓,可能藏着北戎的秘密。”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萧玦推开窗,见几个戴斗笠的人正和店小二争执。为首的汉子掀开斗笠,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正是那日在大相国寺被抓的北戎商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江清菡皱眉。
萧玦冷笑一声:“看来柳氏的余党,比我们想的更狡猾。”他转身对绿萼道:“去叫王猛的暗桩来,本王要会会这位‘故人’。”
绿萼应了声,刚要下楼,江清菡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等等。”她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迷魂散’,能让人昏睡半日。等会儿他们动手时,你把这药撒在酒里。”
绿萼眼睛一亮:“郡主英明!”
楼下,北戎商人正拍着桌子吼:“本大爷要见你们掌柜!说好的五百两黄金,怎么还没送到?”
店小二赔着笑:“客官莫急,掌柜的去杭州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放屁!”商人抄起桌上的酒坛砸向店小二,“老子在雁门关受了伤,花了你们多少金疮药?今日不拿钱,老子烧了你这破楼!”
酒坛“哐当”落地,酒液溅在江清菡脚边。她望着那酒液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忽然想起“七日醉”的颜色——与这酒,竟有几分相似。
“动手。”萧玦低喝一声。
暗桩从梁上跃下,瞬间制住了几个伙计。北戎商人刚要拔刀,便被“夜不收”营的侍卫按倒在地。江清菡走上前,扯下他的斗笠,露出脸上的刀疤:“说,柳氏给了你什么?”
商人疼得冷汗首冒,却咬着牙不说话。江清菡冷笑一声,取出银针扎进他的“人中穴”:“是‘七日醉’?你想在杭州的粮仓里下毒?”
商人浑身一震,瞳孔骤缩:“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江清菡。”她抽出短刃抵住他的咽喉,“你以为柳氏倒了,北戎的阴谋就能得逞?告诉你,她只是条丧家犬,真正的猎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雨幕,“才刚刚入场。”
商人浑身发抖,终于开口:“柳氏说……说要在杭州的‘万仓阁’下毒。万仓阁是江南最大的粮商,掌管着两浙路的粮草……”
“万仓阁?”萧玦皱眉,“本王记得,万仓阁的东家姓陈,是个老匹夫,最是爱财。”
“陈老爷的儿子在京城当差。”商人哆哆嗦嗦,“柳氏说,只要毒了万仓阁的粮草,陈老爷就会逼儿子……”
“够了。”萧玦打断他,“押回摄政王府,严加审问。”
暗桩上前一搜,果然从商人怀里搜出个瓷瓶,瓶身贴着“七日醉”的标签。江清菡接过瓶子,对着灯光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青绿色的液体——与她在北境截获的北戎毒粮,颜色分毫不差。
“看来,北戎的毒,比我们想的更阴毒。”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们不仅要夺粮,还要让江南的百姓背锅。”
江清菡望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另一句话:“医者仁心,可医国者,需更狠。”她摸出妆匣里的金步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殿下,我想去万仓阁看看。”
“现在?”萧玦挑眉。
“现在。”江清菡点头,“雨小了些,我们去。”
万仓阁坐落在杭州城南,朱漆大门上挂着块鎏金匾额,门两侧蹲着石狮子,威风凛凛。江清菡刚走到门口,便见两个家丁正往门柱上贴封条——是杭州府的官印。
“怎么回事?”她问。
家丁抬头,见她穿着月白素裙,腕间戴着翡翠镯子,忙躬身道:“回姑娘,万仓阁今日被查封了。说是……说是粮商勾结北戎,私藏毒粮。”
江清菡与萧玦对视一眼,心中己有计较。她走上前,对门丁道:“我们是来查账的,劳烦通传一声。”
门丁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报了。不多时,一个穿青衫的胖子从里屋跑出来,正是万仓阁的陈老爷。他见了萧玦,立刻跪地磕头:“摄政王殿下!草民冤枉啊!”
“冤枉?”萧玦冷笑,“你私藏‘七日醉’,想在江南的粮草里下毒,这也是冤枉?”
陈老爷浑身发抖:“殿下明鉴!草民只是个开粮铺的,哪懂什么‘七日醉’?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江清菡上前一步,“陈老爷,你儿子的官印,可还在京城?”
陈老爷一怔:“在……在。”
“那你可知,你儿子昨日在京城买了二十车药材?”江清菡取出张纸条,“这是松鹤楼的药方,上面写着‘雪水、雪莲、摄政王血’——正是解‘七日醉’的法子。”
陈老爷的脸瞬间惨白。他望着萧玦腰间的玉牌,终于明白——这位摄政王,早己布下了天罗地网。
“说吧。”萧玦的声音像冬日的寒风,“柳氏给了你多少好处?”
陈老爷扑通跪地:“是……是柳氏的哥哥,定国公!他说只要草民配合,就保草民儿子的前程……”
“够了。”萧玦挥了挥手,“押回京城,交大理寺审问。”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陈老爷拖了下去。江清菡望着万仓阁的匾额,忽然想起母亲画像里的背景——那是座开满素心兰的院子,与万仓阁的门楣,竟有几分相似。
“清菡。”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想什么?”
她转身,见他撑着伞站在雨里,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雨丝落在他的发间,沾湿了几缕墨发,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坚定。
“我在想,母亲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些粮仓里。”她轻声道,“还有她的死,或许不是意外。”
萧玦伸手替她挡住雨丝:“不管真相如何,本王都会陪你查清楚。”
江清菡望着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虎丘山,她跪在母亲墓前说的话:“女儿会找到您未走完的路。”此刻,她终于明白——这条路,不是孤独的,而是有他在身边。
雨渐渐停了。西湖的水面泛起涟漪,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江清菡摸出妆匣里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殿下。”她轻声道,“等解决了北戎,我们就去苏州看评弹,好不好?”
“好。”萧玦点头,“再带你去吃松鹤楼的蟹粉小笼。”
风卷着花香扑来,远处传来卖花女的吆喝:“买花嘞!素心兰——”
江清菡望着那抹淡紫的身影,忽然笑了。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她便无所畏惧。
而此刻的杭州城,万仓阁的封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江清菡与萧玦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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