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雨丝细得像抽不完的蚕丝,缠在乌镇的青石板巷里。江清菡撑着油纸伞站在“访卢阁”茶楼前,檐角垂落的雨帘将她的月白裙裾染成一片朦胧的淡青。她望着对面河埠头的陈记药铺,门楣上“陈记药行”的木牌虽己褪色,却仍能辨出当年“长公主御赐”的金漆纹路——那是母亲生前最珍视的物件。
“小姐,萧大人说药铺后堂有块青石板松动。”绿萼举着盏琉璃灯从巷口转来,灯影里映着她紧绷的神情,“老药工说,那是您母亲当年藏东西的地方。”
江清菡的指尖微微发颤。她记得昨夜在兰亭的竹坞茶寮,拓跋烈临死前说的那句“长公主的药,能解百毒,也能杀人”——原来母亲留给她的,从来不是医案里的只言片语,而是一整座藏着秘密的旧宅。
“走吧。”她将伞收进绿萼怀里,玄色大氅被雨水浸得发亮,腰间的“靖安”玉牌与腕间的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清越的脆响。
陈记药铺的后堂比想象中更逼仄。霉味混着陈艾的气息扑面而来,靠墙立着几排柏木药柜,抽屉上的朱砂标签早己斑驳。江清菡的目光扫过最里侧的青石板,果然见缝隙里塞着半片干枯的素心兰花瓣——与她发间的簪子,是同一种花。
“搬开它。”她对绿萼道。
绿萼和萧玦合力推开石板,露出下方的青砖地穴。江清菡摸出随身的银制火折子,火光映出地穴西壁的暗格——最中央的檀木匣上,刻着“长公主私藏”五个篆字。
“这是……”萧玦的指尖悬在匣盖上,未敢触碰。
江清菡深吸一口气,将匣盖掀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金步摇,每支步摇上都雕着不同的莲花纹样——正是她昨日在慈宁宫见过的那十二支。最上面一支,刻着“并蒂莲”三个字,与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内侧的铭文分毫不差。
“这是母亲当年为您准备的生辰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地穴深处传来。
三人同时转身。药柜后转出个白发老者,穿着靛青粗布衫,腰间系着块与江清菡妆匣相同的翡翠钥匙——正是兰亭药庐的老药工。
“您……您怎么在这儿?”绿萼惊得后退半步。
老药工颤巍巍地指向地穴角落的陶瓮:“当年长公主被废黜后,我受她所托,将这十二支步摇和半本《百药真经》藏在陈记药铺。她说,若有一日,穿月白衫子、戴翡翠镯子的姑娘来寻,便将这些东西交予她。”
江清菡颤抖着捧起那半本《百药真经》。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毒药的解法,最后一页夹着张画像——是母亲的侧影,眉眼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画像……”萧玦指着画像背景,“是兰亭的曲水亭?”
“正是。”老药工点头,“当年长公主常带小郡主来这儿采药。小郡主生得极像她,连摔碎的药碗都要捡起来,说要‘替阿娘补好’。”
江清菡的眼泪落在画像上,晕开一片墨痕。她想起原主记忆里,生母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清菡,要替娘看遍这世间的好风景。”原来,母亲早己预见了她的命运,却仍将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她。
“清菡。”萧玦握住她的手,“这些步摇,你该戴上。”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地穴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瓦缝洒在地穴里,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片。
“殿下。”她轻声道,“我想去母亲的故居看看。”
“好。”萧玦将檀木匣重新合上,“本王陪你。”
陈记药铺的老药工说,母亲的故居在乌镇西栅的“竹隐庐”。那是个被竹林环抱的小院,青瓦白墙,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江氏医庐”。
推开门的瞬间,江清菡仿佛回到了原主的记忆里——正厅中央摆着母亲的药柜,墙上挂着母亲的画像,连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都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这里……”绿萼的声音发颤,“和您生母的画像里一模一样。”
江清菡走向药柜,最上层的抽屉里,躺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清菡亲启,若你见到此信,说明阿娘己不在人世。信里藏着北戎的秘密,还有……”
“还有什么?”萧玦凑过来。
江清菡拆开信,里面掉出张地图和块染血的帕子。地图上用朱砂标着“漠北狼窟”,帕子上绣着朵素心兰,边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这是……”
“母亲的血。”老药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当年长公主发现北戎要在漠北培育毒草,便带着药童去查探。后来……后来药童回来报信,说长公主倒在狼窟前,手里攥着这帕子。”
江清菡的手剧烈颤抖。她想起原主记忆里,生母的棺木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香料,而是混合了血与毒的气息。
“清菡。”萧玦将她揽进怀里,“你母亲是英雄。”
江清菡摇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只是个想保护女儿的母亲。”
地穴里的陶瓮突然发出“咔”的轻响。老药工脸色骤变:“不好!有人动了机关!”
三人冲向地穴时,只见暗格里的十二支金步摇正在发光。江清菡凑近一看,发现每支步摇的底部都刻着个极小的字——“毒”。
“这是……”
“北戎的‘蚀骨散’。”老药工的声音发颤,“长公主当年发现,这种毒药能让人在七日之内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她本想毁掉它,却被拓跋昭的人发现……”
“所以母亲才会自杀?”江清菡的声音发涩。
“不。”萧玦突然道,“她是为了保护你。”他指着步摇上的“并蒂莲”刻痕,“这十二支步摇,是长公主用命换来的解药配方。她知道,只有你能解开北戎的阴谋。”
江清菡望着手中的《百药真经》,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是托付。
“殿下。”她转身看向萧玦,“我们即刻启程去漠北。”
“好。”萧玦握紧她的手,“本王陪你。”
暮色渐浓时,竹隐庐的檐角挂起了两盏红灯笼。江清菡站在母亲的画像前,将十二支金步摇一一别在发间。最上面那支“并蒂莲”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极了母亲生前常戴的那支。
“娘。”她轻声道,“女儿这就去漠北,替您斩断所有的恶。”
窗外传来归鸟的啼鸣,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夜不收”营的暗桩到了。萧玦披上玄色大氅,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走吧,我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到最精彩的一页。”
江清菡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生母曾说过的话:“清菡,要相信,这世间总有一人,会与你共赴山海。”
此刻,她终于懂了。
而此刻的乌镇雨巷里,十二支金步摇在风中轻颤,像是母亲在云端,对她的孩子,说了句迟到的“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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